“是警方的人提前在船上安了炸药?”
沈即安反问。
“不,并不是。”
樊斌慢慢合上手中的文件,看向她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复杂。
“炸毁犯罪集团船只的并不是警方的人,是沈从砚自己。炸弹并不在船上,而是被他绑在了自己身上。”
沈即安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看似没有变化,但眼泪一颗又一颗止不住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面庞。
“所以……”
沈即安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她只是扶着墙壁用力的呼吸,压抑着从内心深处渗透的痛楚。
“所以沈从砚根本没想和谈,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跟船上的犯罪集团同归于尽,
而且我们还在犯罪集团的地下公司找到了沈从砚留下的贩毒名单,现在警方已经在根据名单实施抓捕了。”
……
沈从砚的这一炸,将自己的尸身炸的无影无踪。五楼检验处的白色玻璃柜里,摆着的都是一摊又一摊被烧焦的东西。
那些东西摆在那里无人认领,一团一团连在一起,说不清是血肉还是船只的残骸。或许是因为沈从砚也在其中,沈即安带着手套翻找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害怕。
只是她翻找很久,也没发现关于沈从砚的半点痕迹。
她想,那样的情况,他大概已被炸得渣都不剩了吧。
想到这里,心脏深处一阵刺痛,肩膀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沈从砚,这样的死法肯定很痛吧?炸弹爆炸的前一秒,你在想什么呢?从前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勇气?
给自己绑炸弹?跟那些人同归于尽?
原来你,从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没想过要回头,决心一条路走到黑。
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砸到玻璃柜上,泪水还有些许残留再睫毛上,恍惚中,她看见残渣里,似乎有什么金属样的东西反射出一抹微光。
她试探般拿着镊子拨去四周的渣滓,随后在一块黏糊糊的东西中,找到了一块金属样的东西。
她夹起那个东西放在水管下冲洗,不多时,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飞机胸针便出现在她眼前。
飞机胸针微微变形,表面覆盖着氧化的黑色物质。尽管那个东西已经看不太出来原来的光泽,但看见时,沈即安还是愣了好几秒。
随后,她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
那个东西,她太熟悉了。尽管已经变形,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因为那枚胸针,本就是出自她之手,是她送沈从砚的高中毕业礼物。
当时她才上初中,所以胸针本身并不精致,像是粗制滥造下的产物。只是她没想到,沈从砚竟然一直留着。
那么久过去了,沈即安却还是清楚的记得她送这枚胸针时的场景。
那时沈从砚拿着报考志愿的书将其中一项重重圈起来,指着那个对她说,
“妹妹,哥哥以后要成为最出色的飞行员,到时候开着飞机带你到空中兜风。”
“行,不许吹牛皮,说话算数,这个胸针就当是我买票了。”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
沈从砚的葬礼很潦草。
或许那并不算什么葬礼,只是一个告别的仪式而已。
仪式的举办人是沈即安,参与的也只有沈即安一个人。
沈从砚的骨灰盒代替了被梁家人接走的梁柏骨灰盒的位置,只不过沈从砚骨灰盒里装的并不是骨灰,而是他生前的衣服。
这是樊斌特意取车带她去沈从砚在澳洲的住所里取的。
沈从砚在澳洲的住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她踏进去的时候便闻到了沈从砚残留的气息,这让她恍惚感觉沈从砚还活着。
屋内只有几件简约的家具。柜子的抽屉里摆放的是赌博用的筹码,打火机和烟盒随手扔在茶几上,屋内,甚至能看到弹壳的残片。
这样的沈从砚,是她不曾见过的。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永远不会同沈从砚联系在一起的。
餐厅的透明玻璃板下,只压着一张照片。是高中时沈从砚偷拍的那一张。
照片里是他们三个人。
原本并肩同行的三个人,一个死亡,一个受伤,一个家破人亡。
荒谬,荒唐。
到最后走时,沈即安还是没有带走那张照片。她只带走了沈从砚的一件衣服,便匆匆锁了房门。
她把钥匙交给樊斌,永远告别了那间房子。房门关上那刻,她终于意识到,好多了事情,回不去,便是回不起了。
强求不起,也无法强求。
一如梁柏无法复活,一如沈从砚无法归于正途,一如时光无法倒流。
她将陆致南托付给樊斌后,便带着沈从砚的骨灰盒来到一个能看到机场的空地。
这里每天有许多飞机起飞又降落,她想,沈从砚会喜欢的。
“哥,还记得高三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成为最厉害的飞行员,要在天空自由自在飞,所以我就选了这里。这里有你喜欢的飞机和天空,抬头便能看到了。”
“哥,我最喜欢跟你一起的日子。记得我的名字吗?是你起的。你说,即安即安,岁岁即安。我会如你所愿,平安活着。”
二十四岁的沈即安在新年第三个月送走了她最后的亲人。
她不知道沈从砚到底是死在今年还是死在高三那年,她只知道从此世界上,再无一人开口唤她妹妹。
那枚亲手做的飞机胸针,沈即安没有放进盒里,因为那是沈从砚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沈从砚直到死也没成为飞行员,在他有限的二十九年生命里,这大概是他最大的遗憾。
机场又一架飞机起飞,在空中划出一道线,带着微微的噪音逐渐远去。
沈即安看着那飞机消失在视线里,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临行时,突然一阵风袭来,卷着她的发尾往四处飘。沈即安感受着风的力度,似乎隐约闻到了沈从砚的气息。
她眼眶微微湿润,
“哥,你飞起来了吗?你接近你最喜欢的天空了?你现在自由吗?”
风不答,但会带着她的问题走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她相信沈从砚会听见,她也相信,往后经过的每一股风,都是沈从砚给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