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繁被绑着,小身板在小屋里来回地走。谢思行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郁繁满不在乎地继续徘徊。
谢思行怎么难得住她?她们幻妖一族,对所幻化之物的习性可是熟悉的很!
“嘎——”
郁繁长叫一声又闭上了嘴,晃不花他的眼睛她也要用叫声烦死他。
夜深,山脚这处村庄已经几乎没有了人声,万籁无声。
是以,郁繁发出的叫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意外地清晰。
谢思行眉心蹙着,清冷眸间仍有一丝思索神色。
这只鸟,昨晚似乎没有这么吵?
见谢思行脸上染了些愁闷,郁繁找好时机又在他眼前晃。
用擒妖绳随随便便绑住无辜的妖,这是不合理的!
她现在是只鸟,也是要飞在天空中的!
可惜谢思行似是打定主意一直这么绑着她,郁繁低叫了几声,谢思行还是一语不发地坐在昏暗的灯火下。
半晌,郁繁苦恼地坐在了地上,头顶才传来谢思行低低的带着威胁的一句话。
“若你不是那只妖,我自会放了你;可你若是,不止那块石头,还有我衣服的仇,你都是一定要还的。”
郁繁伸直了颈无辜地看着他,嵌在眼眶里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骨溜溜地来回转。
她现在是一只雁,她听不懂。
谢思行注意着擒妖绳的动静,好长一会儿,这绳子丝毫没有要收缩的迹象。
看来周围没有出现任何妖力。
一番试探无果,谢思行又驱赶着脚边的鸟去了角落。
半炷香后,他熄灯,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郁繁靠在角落阴郁地瞪着他。
一连两三天,郁繁无奈之际都会用院里的草根报复。
挨到第三天,倏地发生了一件令郁繁极其羞愤的事情。
将醒未醒之际,郁繁的鼻间隐约嗅到一股臭味,这味道好似离她很近,以至于她靠着墙移了两三步,那股难闻的味道还是充盈在她的鼻间。
难道谢思行想到了一种新的办法考验她?
这样想着,郁繁愤恨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谢思行那副冰块面孔。但与之前不同,他的目光并不只是冲着她,还留意着她方才歇过的墙角。
谢思行的神情很奇怪,目光尤其奇异,眉间隐约露出嫌恶的神色。
于是,郁繁的心情也变得微妙了。她顺着谢思行的视线看向墙角。
墙角处有一洼奇怪的物体,看到它的第二眼,郁繁丝毫不想追究它的来历。
郁繁窘的脸色发红,耳根发烫,头简直要当即埋进土里。
在谢思行动手前,郁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出去。
一整个白天,郁繁都在想尽办法躲避着谢思行。
虽然她现在外表是一只鸟,但归根到底内里还是一只妖,她也是有羞耻心的!
郁繁将自己埋在高大又繁密的杂草堆中,咬牙切齿地回想着一大早上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在谢思行的屋里?
是了,郁繁紧咬着唇,都是谢思行捆着她,一心要试探出她,她才会不情不愿地吃下草根,又作出这种事情!
是的,都怪谢思行!那东西他看了生气也正好!
半晌,谢思行从小屋中风风火火地奔出来,挺直如松的身影沿着小道径直向远处走去。
郁繁盯了一会儿,又试探地走出草堆探了探篱笆外。
她触摸到了空气!没有挡她行动的罩子!
郁繁喜极而泣,小身板狼狈地一颠一颠地向着少女的房间跑去。
嗒,嗒,嗒。她用嘴点了点木门。
稍顷,那有了些年纪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门框处露出少女的一只青葱玉手。
一见到她,少女一双眼眸瞬间变得晶亮:“小雁,你怎么回来了?”她向对面看去,见大门开着,而屋里空空如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怎么用这绳子捆着你?”
郁繁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少女用手将绳子揪开,郁繁才终于从束缚中解脱。
“他去哪里了?”
郁繁摇头,谢思行肯定是被早上的场景气走了,而她也不想关心谢思行的行踪。
起码这一天,不止是谢思行不想再看见她这只鸟,她也不想再看到谢思行了。
“可我的风寒还没好……”
没事,你的风寒就算再严重又不会传到我身上。郁繁心中算盘门清,她用头蹭了蹭少女的肩头。
“既然你这么亲我,那你便先待在这处吧。等人回来了,你便回去,好不好?”
说着,少女抱着她返回到屋内。
坐在椅子上,少女抚摸着她的背:“你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了。”
郁繁看着地面。
“小雁,你今天早上涂药了没?”
郁繁摇头,那个落云宗的弟子还没来。
“时候也不早了,正好我今日病好了些,便为你涂药吧。”说着,少女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水缸处走去。
郁繁舒展开好久没用的翅膀,伸出脚掌亦步亦趋地走在她的身后。
“哎呀,水缸没水了……”少女苦恼说道。
郁繁伸直长颈,用头点了点谢思行院中的水缸。
那里有水缸。
“小雁,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用。”少女噘着嘴看着她。
郁繁不服气地看着她。她向来就是这么做的,无人看管的东西她就是要随手顺过来。
少女叉着腰看她一会儿,然后轻叹了口气。
“河流离这里不远,我去接一桶水吧。”
郁繁心中郁气未散,板着脸一脚一脚跟在她身后向小溪走去。
一人一鸟很快就走到了村落尽头,一个草垛正乱七八糟地伫立在一角。
郁繁跟着少女拐弯,抬眼,郁繁定住了。
流水潺潺,树影葱茏,谢思行就站在树下练剑。
郁繁双眼微眯,谢思行这是气的找不到北了吗?怎么生了气还要耍剑呢?
少女掩唇惊呼,从郁繁的角度看一脸花痴相。
“真好看!”少女睁大了眼睛,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
郁繁不识相地用嘴叼住她的衣摆用力地往外拽。
看上谁都行,就是不能看上她讨厌的谢思行!
不远处,谢思行将剑横在身前,剑光忽然大盛。
郁繁当即想起在迷雾中他劈过来的那一剑。
这一招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郁繁光是想着心里倏地涌上一股后怕的感觉。
“嘎——”
这场景实在太恼人,郁繁故意长叫一声,打断谢思行的练剑。
谢思行在这声长叫后果然停住。
他于树下伫立,目光闪着无数寒芒,似是恼怒这个打断他练剑的意外来客。
少女率先回神,她羞赧地摇了摇手中的木桶,说起话来磕磕绊绊。
“我……我是来河边接水的,没有故意惊扰你。”
谢思行抿着唇,神色缓和了些。他摇了摇头,然后抬步向另一方向走去。
少女神情怔忪,半晌,她终于回神,眼光落在了郁繁的身上。
“哦,对了……”少女大悟,郁繁知晓她想说什么,挥动翅膀立刻想要阻止她,可惜阻止的时机终究晚了片刻。
少女热情地向不远处的人唤道:“小雁它还在我这里,你将它带回去吧!”
谢思行离去的身影顿住,他没有回头,像是在思索小雁是指什么。
郁繁慌不及向树后躲,少女好心揪住她的颈将她抱了起来。
暖风吹过,春意熏人,可郁繁的心却是凉了个透。
美色误人,终究是美色误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时机眼看着便要没了。
谢思行回了头,淡淡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郁繁的身上。
“它身上的绳子呢?”
少女挠着下巴,样子有些羞窘:“小雁被绳子捆着不方便行动,我便将那绳子解开放在了桌上。”
郁繁挑眉促狭地看着她。
那绳子好像不是被放在桌子上,而是被随手扔到门后了吧?说不定现在绳子上沾满了灰呢。
谢思行沉默不语,他偏过头,冷冷说道:“今日你便照顾它吧。”
说着,他又转了身直接向远处走去。
郁繁如获大赦,提起的心重又落了下来,心情也由此变得舒畅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少女注视谢思行背影许久,好半会儿,她终于收回了视线,缓缓走向起初的目的地。
接完水,少女在河堤处蹲了下来,低声喃喃。
“小雁,你说,那些宗门里的人都是这么好看吗?”
郁繁疑惑地看向她。
这是……思春了?郁繁的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少女鼓起脸颊,苦恼地看向前方。
“就算我想嫁给他,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郁繁神情更加疑惑。
这才一时半会儿,话题怎么就拐带嫁娶之事上了?
“唉……”长叹一声,少女沮丧地摇了摇头。
若是保持着人身,郁繁准保就要在她身旁说些话打消她的念头。可她现在是只鸟,她不能乱说话。
郁繁看向脚边的清溪,河水底部的石头一览无余。
噗的一声,伴随着水花的溅起,一个闪着水光的东西从小河里弹跳了出来。
一眨眼,那东西便落在了郁繁和少女的中间。
一人一鸟的视线都移向了这小东西。
是一条活泼乱动的小鱼。
郁繁挑了挑眉,抬起脚掌就要把它踢回河里。
少女打断了她,她不解地看向郁繁:“小雁,你怎么不吃鱼?而且还是送到嘴边的鱼?”
郁繁满脸黑线。在少女说完后,她二话不说当即将这条小鱼提到了它该回的地方。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少女眨眼看着她,郁繁低头假装吃草。
“奇怪,太奇怪了……”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她转身向村子走去。
“小雁,我有时候真是怀疑你其实是一个人。”
郁繁目光幽幽。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不要用人这么粗鄙的字来形容她!
傍晚,少女为她敷了药,清洗一番后又要将她交到谢思行手中。
临行前,她将谢思行的擒妖绳两端的头系上,两只手将它层层翻折,最终成了一个长长的圆圆的“项链。”
少女随手将它套到一脸不愿的郁繁颈上,然后抱着她走出门。
小道另一旁的木屋无一丝生人气息,黑暗将它紧紧环抱着。
少女蹙眉:“怎么还是没人?”
这沮丧的语气……郁繁气的踢了踢她。
郁繁看着不远处那间无人的木屋,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也许……谢思行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而且,明天也不会出现了。
郁繁动了动,少女感应到她的动作,立刻将她放下来。
一炷香后,陶竹同楚云尧一齐向这处走了过来。
少女看到他们身上熟悉的装扮,连忙向他们二人打听事情。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么?”
两人在道上停住,皆是诧异地看向她。
少女红着脸,指了指地上的郁繁:“我托他照顾的小雁。”
“嘎——”郁繁配合地喊。
有情况!楚云尧一双眼睛瞬间亮了,但想到接下来要交代的事情,不由又为眼前的少女感到惋惜。
陶竹将少女的神色看在眼里,眸中毫无波澜,她缓缓说道:“师尊传了信让师兄立即回去,他刚刚已经动身了。”
“这样……”少女轻轻咬着唇,她抬眸问道,“他不捉妖了吗?”
“师兄说这只鸟肯定不是那只妖。”
听到这句话,郁繁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最终,她重重地用脚掌蹬向地面,扬起一小片的土。
楚云尧看着她,好心提醒道:“你放心,师兄他时常待在昆仑,你若有闲暇去昆仑山,你还能再见到他。”
少女一双眼眸再次泛起了涟漪。陶竹偏头静静望向他。
楚云尧笑着回看她。
半晌,陶竹收回视线,视线落在郁繁身上。
郁繁垂着头。
陶竹抬脚走向她,最终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楚云尧好奇看向她:“师姐,你要将它带回昆仑吗?”
陶竹没说话,双手移向郁繁的颈项,然后环住。
“师姐……”
“你不能杀小雁!”
陶竹抬眸:“谁说我要杀它?”说着,她两只手解开系紧的绳子,然后一圈一圈将擒妖绳解开。
她冷冷道:“师兄的擒妖绳还在它的身上,不拿走,难道要它落灰吗?”
楚云尧尴尬地抓着下巴,少女也是羞红了脸。
片刻,两人也御剑离开了这处杳无人烟的村落。
郁繁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如释重负。
-终于不用再吃草根了!
再过几日,等她伤好了,再赶回青幽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