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告知
好端端的平和日子蓦的被谢思行的出现打破,郁繁只是有些惊愕。
谢思行表明不会要她的命,郁繁心底才勉强放下对他的戒备。
后来,她看到了谢思行望她时的纠缠眼神,心中忽然感觉得一丝不安。
本想将此事挥之脑后,却在无意中听到都承志和他的谈话。
有些事情,她不想承认,并不代表它不会存在,并时时出现在她面前。
因此,当时郁繁深深思索一番,选择用强硬的语气和态度向谢思行摆明道理——可他非但不领情,还在她伤口上撒盐。
郁繁决定再也不理会此事。
可只要谢思行不离开这片地方,这件事便会时刻缠绕着她。
钓鱼时偶遇,让郁繁发现自己也能和谢思行这般平心静气的说话。
可谢思行的眼神总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搅得她的心七上八下,心中的石柱隐约有倾倒之势。
鼠妖的到来,郁繁并没有过多在意。
三年前她能闯进他们的山寨,如今也可以。于是,凡是在地道里见到的鼠妖,她一拳一个,态度十分嚣张。
段平陆的模样和态度同几年前一般无二,岁月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还是那么的傻。
看到她的第一眼,段平陆慌了一瞬,然后殷勤道出他的计划。
他想要报复谢思行。
无端被谢思行牵连,郁繁心中有一些恼。段平陆说出想法后,她愣了愣,然后决定配合他一番。
郁繁原本想着,段平陆这么弱的妖力,在“挟持”她的情况下,约莫可以撑上一个回合,让谢思行受一些伤。
令她失望的是,段平陆几乎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撑过去,甚至好几次都畏怯地退后。
将她从段平陆手上夺回去对谢思行来说轻而易举,关键时刻,没想到谢思行竟然停了动作,让段平陆吐露他心中所想。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郁繁那时就知道谢思行发现她了。
“你想要做什么?”
他是在对她说话。
郁繁心中冷嗤。她想要他做什么?很简单。
无非是想要看他受伤,受很重的伤,而她,则在一旁观赏他脆弱易碎的模样。
郁繁承认她并不像表面那般风轻云淡,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在记着仇。
那晚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九死一生,那种濒临死亡无人可依的感觉,她想要他体验一番。
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一片深深的抽气声。
郁繁听到了抽剑的声音,捕捉到了段平陆口中微不可闻的“雷”。幽室内不知何时变的异常安静,她不无意外地听到了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那样微小,又那样响亮。
他竟然真的……郁繁强咬着唇,唇瓣几乎咬出了血。
段平陆忽然喊了什么,幽室内又乱了起来。
一阵风从她身侧疾掠而过,段平陆的匕首离了她的脖颈,然后,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肩。
一片闹剧中,谢思行轻轻让她的手环抱他的颈项。郁繁安静地趴着,没一会儿,谢思行身上的鲜血便浸染到了她身上。
腰腹间骤然变的黏腻,郁繁浑身难受,分不清那感受来自心上还是身上。
谢思行好像没看透她的伪装似的,脚步迈的很轻,像是怕惊醒了她。
郁繁忽然又恨又恼。
夜风拂过,郁繁缓缓睁开眼,不出意料,谢思行已经带她来到了洞口处。
谢思行还要掐诀,郁繁终于忍不住,愤然出了声。
他当他是谁?!曾经追杀过她,重创过她一次,竟然想同她相守!
他以为向自己心口刺一剑就能让她忘却往事吗?!
荒谬!
谢思行还受着重伤,郁繁半点不怜惜,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直接跳到了地洞外。
出了洞,她心中急怒交加,脚步快的像踩着风,心中没有一点回头的念头。
谢思行喜欢她,那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这是他应得的。
郁繁眼眶发涩,一刻不停飞快向前走着。
干冷的风直往她衣领吹。
趁着思行找郁姑娘的功夫,都承志又拉着刘协去探了一番那些遭窃的人家。
这次偶然一探,都承志忽然发现了这些人家的相同之处。
无一例外,他们都拿走了一些青桑山上那些诡异的树枝。
得出这个结论的一瞬,都承志表情极其复杂,嘴角抽着,将一个当事人拉到了墙角问。
“你怎么敢的,这件事之前闹的多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个百姓撇手,不在意道:“现成的柴火摆在那里,能捡就捡呗,否则就被其他人抢没了。”
都承志和刘协相看一眼,面上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走完最后一户遭窃的人家,两人又返回了城门处。
都承志静静凝望远处,低声嘀咕:“思行去了都快一个时辰了,他竟然和郁姑娘有这么多的话要说么……”
刘协瞥他一眼,淡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思行有事要忙,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鼠妖逗留多日,并未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抓鼠妖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做。”
都承志沉吟一番,觉得他的话有理。
他回过头:“思行说过要回来,我们不如再在这处等个一时半刻……”
话没说完,刘协不堪忍受地看他:“有吹冷风的功夫,我们都能一来一回了。”
都承志有些尴尬,打哈哈道:“思行许久不归,我也有些担心,不如我们去郁姑娘家前里看一看吧。”
说着,两人穿过城墙,径直向远处那座透着幽微烛光的宅子走去。
夜色漆黑。
走到半道,刘协忽然听到一个人急急行路的声响。瞧向声音来处,视线之中,郁繁冷着一张脸正向这里走来。
都承志探出头,不敢相信道:“是郁姑娘吗?”
郁繁又走了几步路,停在两人一丈外,抱着臂阴沉着脸看向他们。
“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
刘协心底忽然涌上些许不安:“什么?”
郁繁别过头,眸中掠过嫌恶神情:“有人快死了。”
能让她露出这般神情的人不多。不必想,刘协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他张唇要质问她,身侧之人诧异问道:“郁姑娘,这件事是真的吗?”
刘协瞪他一眼,重又看向眼前的女子,压抑着即将涌上脑海的火气,咬牙切齿道。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都承志这才发现郁繁的腰腹处满是血,不禁惊愕道:“郁姑娘,你受伤了?”
郁繁脸色愈发阴沉:“再在这里废话,你们恐怕就见不到活着的他了!”
“什么?”都承志蹙眉。
郁繁侧过身,目光冷冷道:“人在青桑山里,至于活着还是死了,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向院子走去。
都承志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深处忽然涌上一个猜测。
他看向刘协:“那个人,该不会……”
刘协气的牙都要咬碎:“是思行,快去救他。”
“怎么……”
来不及惊叹,刘协已经用尽全力向青桑山飞奔,都承志不敢耽误,紧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思行和郁姑娘不是好好的吗,思行怎么会突然命在旦夕?
刘协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都承志瞅他一眼,觉得他可能知道什么内幕。
离青桑山越来越近,刘协的脾气便越发的不受控制。
“我真是不该……”
“思行怎么会……”
话说的云里雾里,都承志被勾的有些不耐。正要开口,视线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晃悠的身影。
思行御剑时神态自若,如闲庭信步,几时会如此狼狈?
都承志心狠狠揪起,惊惧地大喊:“思行!”
远处的身影忽然顿住,都承志甩开胳膊大步向前跑去。倏地,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
“思行!”都承志心脏高高提起。眼看着要接不住坠地的身影,他连忙扑上前,下一刻,人便砸到了他身上。
都承志被砸的生疼,刘协顾不上看他伤情,弯下腰探看谢思行的伤势。
入目处触目惊心,大片白色衣衫上染上了猩红的血。刘协低头细看,血迹是由心口蔓延至躯干,颜色由深到浅。
他大怒:“思行,你身上的伤,是她弄出来的吗?”
谢思行还有一丝意识尚存,闻言艰难地摇了摇头,然后,无力地阖上了双目。
刘协看着他惨白神色,心中满是悔意和怒意。
从头到尾,他就不应该放松警惕!
思行身上的伤即使不是幻妖干的,那也与她脱离不了干系!
“哎呦。”都承志还当着肉垫,趴在地上不住地喊着疼。
郁繁一夜没睡,次日便得知谢思行被都承志二人送进了医馆。
门外有人用力地敲门。
郁繁心中有些烦躁,不耐地走出房间,向大门处走去。
才走了一半的路,大门便被人重重推开。
郁繁恍惚意识到,自己昨晚好像并未给门落锁。
刘协看着面前的妖女,目光森冷:“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郁繁唇角微勾,抬眸轻谑地看向他。
“我家墙脚处有个地洞,昨晚,鼠妖擒走了我。谢思行去救我。”
刘协冷冷哂笑一声,语气尽是嘲弄:“一丘之貉。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
郁繁眯眼打量他:“你何时知道了我的身份?”言罢,她便猜到了答案。
无非是她与谢思行的交集引起了他的怀疑。
坦白承认,也不算太奸猾。刘协神情阴沉:“思行身上的伤,可是你刺伤他的?”
谈起昨晚的事情郁繁心中便堵得慌,急火攻心,她庆幸自己还能谈笑自若地同人谈话。
“你高看我了,当着他的面,我可拿不起他的剑,更何况刺伤他。”
“呵。”
郁繁冷笑着道出事实:“他身上的伤,是他自己刺的。不止你,我也惊讶的很呢。”
刘协神情更加冷峻:“你太过狡猾,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你最好信,否则你永远猜不出是谁刺伤了他。”
她虽一直在阴阳怪气,但这话一出,刘协还是信了她的话。
他冷了眸:“他做这件事,肯定是因为你在一旁刺激。”
郁繁冷笑着,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鼓着掌。
“你很聪明,不过,这件事你还是猜错了。当时我自始至终没对他说一句话。”
“你!”面前的女妖始终不肯明明白白道出事情真相,话语七拐八绕,硬要他自己拼凑出一个来。
刘协气急:“若是思行死了,你也活不了!”
郁繁不屑一顾地看向他。
片刻,她冷声道:“他的命硬的很,肯定死不了。之后的日子,你不必再来打搅我。”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狠狠关住了大门。
之后,连续多日,门外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郁繁乐得清静,但心底总会无来由闪过一丝担忧。次数多了,她便对自己生起气来。
谢思行受伤,关她什么事情?
她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互不打扰最好。
送人来的时候,医馆的老大夫看到伤口的第一眼,人差点厥过去。
他看着都承志和刘协二人,冷着脸怒骂:“这人既然求死,你们还送他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这小庙可容不下这座大佛!”
刘协忍耐着没有发作,不明所以的都承志好声好气地和老大夫说了一会儿话,老大夫这才平息了火气。
听到老大夫说谢思行伤在心口时,都承志呆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老大夫又叹这一道伤口贯穿了胸膛。若是再迟上一时半刻,他们只能等着收殓那人的尸骨。
都承志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置信地惊愕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谢思行。
山上最厉害不过百年的鼠妖,思行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听刘协说,思行去青桑山是为了救郁姑娘,可……已经过了四日,他却没有在医馆看到半片郁繁的身影。
问刘协,他说郁繁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不必寄希望于她。
都承志懵了圈,追问他好半会儿刘协也不肯说出具体缘由。
不过,郁繁虽然始终未至,思行却渐渐清醒了过来。
但有些奇怪的是,醒转过后,思行除了一开始的道谢外,自始至终不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时常靠在床侧怔忪看向窗外。
都承志理所当然认为他是思念郁姑娘了。
都承志怀疑郁繁出了事,和刘协分开后,抽空来到郁繁家门前。
轻轻地叩门,没多久,门内便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谁?”
“郁姑娘,是我。”
郁繁蹙起眉,疑惑地打开了门。
都承志开门见山,大咧咧问道:“郁姑娘,思行也是为了救你才受了伤。如今他已经醒转,你要不要寻个时间去向他道个谢?”
郁繁抿着唇,绷着脸道:“他没救我,我与他没干系。”
“嗯?”都承志正诧异着,忽然注意到郁繁脖颈上细长的血痕,“你身上的伤……”
郁繁漫不经心:“是我拿自己匕首划出来的。”
“啊?”都承志心中疑窦更深。明明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如今英雄如同一潭死水,而美人对英雄不管不顾。
这和他心中所想全然不同啊!
都承志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道:“郁姑娘,思行虽醒了过来,但是情况并不好……他见了你,事态一定会向好发展的。”
郁繁抬眼睨他,轻嘲道:“何以见得?”
郁姑娘怎么忽然闹起了脾气……都承志思索一番,沉吟道:“思行只要看到你就会很开心。”
郁繁脸色沉了下去,二话不说直接关上了门。
都承志茫然地看着已然紧闭的门扉,微微偏过了头。
这是个什么事儿,他有说错什么话吗?
郁繁态度十分强硬,不知为何,刘协的态度也是异常的冷漠,而思行始终神情恹恹,都承志夹在中间,一颗心成天七上八下。
离开郁繁的家后,都承志眼巴巴盼望了几日,郁繁始终没有出现在医馆中。
他无奈地蹙紧了眉,一脸不解地询问刘协。
刘协冷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断了也好。她也是个聪明人。”
刘协这几日说话云遮雾绕,都承志再一次表示自己没有听懂。
看着靠在病床上瘦弱的身影,都承志怅然长叹。
思行这个孩子,真是命途多舛。
事情转折发生在当日两个时辰后。
霜月满天,耳边隐约可闻寒鸦啼叫。
都承志在家中用完饭,出门散步消食。思行受着伤,他顺路要前去医馆探探病情。
才走到街头,都承志愕然发现郁繁的身影出现在医馆前。
她站在医馆前,看向里面的目光满是复杂,似是在犹豫是否要踏入其中。
等星星盼月亮,都承志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当然不会让她就此轻易离开。
大步走向前,都承志在郁繁五尺外停步,含笑大声道:“郁姑娘,你来的不巧,思行他这时在睡着呢。”
郁繁怀疑地看他:“他这个时间便入睡了?”
都承志低头哀叹:“老大夫说思行的伤很重,没有一个月是恢复不了精气神的。他现在状态很差。”
都承志又露出了悲悯目光,郁繁不耐地转过头:“我知道了,我会去看他一眼的。”
都承志霎时目露精光:“郁姑娘,事不宜迟,我这便带你去看看思行。”
说完,为防郁繁脱逃,他紧紧扯住她衣袖,然后径直大步向医馆后院走去。
“你……”半拉半扯中,郁繁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可话刚出口,都承志便截住她,装作没听到道。
“现在思行不知睡的多沉呢,郁姑娘,你赶的真不巧啊。”
郁繁冷眼看他。
当她瞎吗?!后院只有一个房间,那个房间还燃着明亮的烛火!
心中忽然涌上一丝怯意,但很快郁繁便将它抛之脑后。
既来之则安之,逃避不是她的作风。
怔怔想着,都承志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同她调换了位置。郁繁诧异看向他,下一刻,她便被人猛地推进了屋中。
身后的门砰的一下被人合上了。
郁繁心中骂了都承志一句,然后,僵硬地别过头,姿态别扭地看向床上静歇的人影。
谢思行衣衫齐整,神色冷淡,面容隐约透着一丝疲倦。
见她看来,谢思行迅速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你既然不愿来,便不必在这里多做停留。”
郁繁皱眉看向他:“谁说我不愿来?”
谢思行不作声,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郁繁打量他许久。谢思行确实同都承志话中所言,整个人如同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可言。
郁繁微眯双眸,忍不住刺他:“怎么,不过是受了一次伤,你怎么就不想活了?”
谢思行敛了眸,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