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儿绣着忍冬纹的衣角擦过林羽鼻尖时，他分明闻到某种清苦药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三日前在药王谷，紫儿蹲在竹匾前挑拣黄芩的模样——那时少女耳坠晃悠悠的，金线穗子拂过晒得半干的草药，而此刻她整个人都在气流中碎成模糊的光斑。
\"闭眼！\"古灵的银铃铛突然在左侧炸响。
林羽本能地收紧臂弯，将紫儿完全护在怀中。
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后背触到的竟是团似云似雾的绵软。
他睁开眼时，正瞧见清风四仰八叉陷在乳白色絮状物里，玄空长老的银白拂尘尖还戳在对方腰眼上。
\"这可比醉仙楼的棉花被还舒坦。\"清风刚撑起半身，身下突然传来细密的气泡破裂声。
原本蓬松的絮状物开始泛出珍珠母贝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成半透明薄膜。
紫儿指尖亮起三枚铜制机括：\"当心！
它们在吞噬空气！\"她甩出的蝴蝶镖刚触及薄膜便弹了回来，镖身上结满蛛网状的粘液。
古灵眼疾手快扯住林羽腰带后撤，原先落脚处已然塌陷成碗口大的黑洞。
\"别用蛮力！\"玄空长老甩出拂尘缠住清风的脚踝，老道鹤发间渗出冷汗：\"此物遇金则化，遇木则长，方才老道试探时......\"话音未落，古灵腰间的银丝索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少女当机立断割断丝索，断裂处涌出的黑水瞬间腐蚀了半幅衣袖。
林羽的剑鞘正在发烫。
他想起凌老曾说神兵有灵，此刻青霜剑在鞘中震颤如蜂鸣。
紫儿突然抓住他握剑的手：\"你看薄膜上的纹路！\"收缩的球体内壁上，淡金色脉络正沿着特定轨迹流淌，像极了他们坠崖前在石壁上见过的星宿图。
\"巽位生门！\"玄空长老的拂尘穗子突然指向某处，老道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用纯阳内力轰击天璇位！\"清风闻言立刻并指为剑，却在催动真气时脸色骤变：\"内力提不上来！\"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试着调动气海，却如同在深潭中搅动铁链。
怀中的青霜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剑柄处的螭纹竟开始逆向游走。
紫儿的手指沿着他掌心经脉快速划动：\"气走少阴，过天泉，你试试......\"
\"没时间了！\"古灵突然将莲花灯拍进薄膜缝隙。
灯芯爆开的火星顺着金色脉络蔓延，照亮了紫儿瞬间惨白的脸——少女的机关蝴蝶正趴在古灵后颈，薄翼上沾着荧蓝磷粉。
收缩的球体骤然紧缩，林羽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清风咳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诡异的赤色珊瑚。
玄空长老的拂尘突然炸开千缕银丝，老道暴喝声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闭七窍！
守灵台！\"
青霜剑终于出鞘的刹那，林羽看见紫儿嘴唇翕动。
这次他读懂了——那是凌家机关术最高要诀的口型。
剑锋劈开的光痕中，无数金色符文如萤火虫般涌出，而包裹他们的薄膜正在发出饥肠辘辘的蠕动声。
林羽的锁骨被紫儿攥得生疼，少女指尖的机括零件硌在他皮肤上，像是嵌进去几颗碎星子。
他忽然想起去年七夕，紫儿把改良后的暴雨梨花针藏在荷花灯里，结果炸得凌老的白胡子都打了卷——那时她眼里的光，和此刻颤抖的睫羽重叠成令人心悸的弧度。
\"我改良的浮空翼...\"紫儿突然松开手去摸腰间锦囊，三枚青铜齿轮从她指缝漏出来，\"要是能撑半盏茶时间...\"话音未落，玄空长老的拂尘穗子突然扫过她后颈，卷走即将坠入黑洞的齿轮。
清风用剑柄抵住不断逼近的薄膜，他束发的缎带早已不知去向，此刻乱发间沾满荧蓝磷粉：\"这时候还惦记着发明创造？
姑奶奶您倒是看看...\"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因为古灵的莲花灯正贴着他耳廓飞过，灯油泼在薄膜上腾起幽绿火焰。
\"温度！\"古灵突然揪住林羽的衣领往后拽，\"你们凌家机关术不是最擅长控火？\"她袖中滑出的银丝索缠住紫儿脚踝，把差点跌进裂缝的少女拽回身边。
林羽这才发现薄膜上的星宿图正在变红，像被炭火炙烤的龟甲。
紫儿突然咬破指尖，在清风剑身上画了道血符：\"借你剑意一用！\"她甩出的机括蝴蝶撞上剑锋，爆开的火星竟凝成朱雀形态。
玄空长老见状立刻将拂尘插入地面，浑浊的眼珠映着火光：\"巽位转离宫，快！\"
林羽的青霜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牵引着火鸟撞向穹顶。
薄膜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裂开的缝隙里涌出带着檀香味的雾气。
清风趁机抓住古灵的后衣领跃出，落地时却踩到块会蠕动的青砖。
\"当心！\"紫儿甩出的铜钱镖钉住清风左肩布料，把他扯离突然翻起的陷阱板。
林羽接住坠落的青霜剑时，剑柄残留的温度让他想起紫儿手心的薄茧——那些经年累月摆弄机关磨出的印记，此刻正在他手背上投下淡青色阴影。
古灵突然对着墙壁打出三枚透骨钉，暗器嵌入石缝的声响竟谱成《广陵散》的调子。
玄空长老的拂尘穗子应声炸开，银丝如蛛网般粘住四面符文：\"这是...璇玑九宫锁？\"
林羽用剑鞘挑起地面积水，水珠悬浮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紫儿忽然按住他手腕：\"你看水纹里的倒影！\"荡漾的光斑中，墙壁符文的走向竟与凌老书房里的《天工开物图》暗合。
清风用剑尖戳了戳冒热气的青砖，砖缝里突然钻出条双头蜈蚣。
\"别动！\"玄空长老甩出张符纸定住毒虫，老道道袍下摆无风自动，\"此地机关环环相扣，方才那薄膜恐怕只是...\"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在地上滚成卦象。
古灵立刻往他嘴里塞了颗赤红药丸，转身时腰间的银铃撞在林羽剑鞘上，发出类似编钟的嗡鸣。
紫儿突然拆开发髻，用银簪在墙面划出交叉的刻痕：\"温度变化会让符文显形。\"她呵出的白气凝结在石壁上，渐渐勾勒出凤凰衔玉的图案。
清风凑近观察时，袖口金线突然被吸进墙缝，吓得他倒退三步撞翻古灵的机关箱。
\"早说了让你换掉这招摇的衣裳。\"古灵边捡零件边翻白眼，指尖突然顿在某个雕着饕餮纹的青铜转轮上，\"等等！
这个纹样...\"她将转轮按进墙面的凹槽，整面石壁突然像活过来似的开始吞吐雾气。
林羽的剑鞘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他差点脱手。
紫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墙面上：\"运少阳经！\"他掌心涌出的内力竟顺着符文游走，所过之处石料纷纷剥落，露出后面水晶质地的通道。
清风刚要欢呼，玄空长老突然用拂尘柄敲碎水晶墙角的暗格——里面蜷缩着具穿着前朝官服的骷髅。
\"看来有人比我们早来三十年。\"古灵用银丝索勾起骷髅腰牌，上面\"钦天监\"三个篆字让紫儿瞳孔骤缩。
林羽忽然用剑尖挑起骷髅指骨指向的方位，那里有枚嵌在墙中的青铜镜，镜面倒映着他们身后某个正在移动的阴影。
紫儿刚要转头，林羽突然捂住她眼睛：\"别看。\"他的声音比青霜剑上的冰霜还冷，掌心却渗出温热汗珠。
清风默默将火折子凑近铜镜，跳动的火光里，他们看见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正从天花板垂落，每根线末端都拴着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铛。
玄空长老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悬停在金线交织的节点：\"好个九幽牵机阵！\"老道的声音带着三分忌惮七分兴奋，\"三十年前...\"话未说完，古灵突然甩出莲花灯烧断最近的金线，断裂处喷出的紫烟瞬间腐蚀了青砖。
林羽反手将紫儿推到水晶通道里，转身时青霜剑已斩落三串铃铛。
某个铃铛碎片划过他脸颊，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箭头形状。
清风见状立刻挥剑劈向箭头所指，剑气撞碎的墙砖后露出半卷泛黄帛书。
\"出去再研究！\"古灵拽着玄空长老的腰带往后拖，老道还在试图用拂尘卷那半卷帛书。
紫儿突然将机括蝴蝶抛向穹顶，炸开的磷粉让金线阵出现短暂凝滞。
林羽趁机抓住帛书塞进怀里，拽着紫儿冲进通道时，后背衣服已被腐蚀出蜂窝状的破洞。
水晶通道开始自主旋转，众人不得不贴着冰凉的壁面挪动。
清风用剑鞘敲了敲透明墙体，里面立刻浮现出正在融化的星宿图：\"这地方该不会要...\"他话没说完，整个空间突然倒转，所有人都像被甩进万花筒般天旋地转。
等林羽从紫儿的青草药香里抬头时，看见八面水晶墙上同时映出自己的脸——每张脸的瞳孔里都跳动着不同颜色的火焰。
紫儿正用银簪在地上画着繁复的几何图形，清风则盯着某面墙上逐渐成形的符文，手中剑柄已被攥出裂纹。
\"凌哥哥。\"紫儿突然用小时候的称呼唤他，指尖点在水晶地面某处，\"你看这些符文的起笔走势...\"她沾着药汁画出的线条竟与青霜剑柄的螭纹重合。
林羽突然想起坠崖前石壁上的预言诗，最后那句\"龙游浅滩见珠明\"此刻正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玄空长老突然用拂尘柄敲击墙面，苍老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一重山是一重关呐。\"被他敲击的位置应声浮现血手印，那尺寸分明属于孩童。
古灵立刻将机关箱挡在身前，箱盖缝隙里探出的青铜爪突然自动抓向某个符文。
林羽看着墙上逐渐清晰的星图，青霜剑在鞘中发出渴战的嗡鸣。
紫儿沾着药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剑柄缠绳，那些被体温烘出苦香的纹路，正悄悄爬上他心底某块从未示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