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还是感觉有一口气憋在胸口。
小崽子,你到底去哪了呢?
离开放有小崽子的鞋的岸边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无论是岸边还是湖面上都没有看到小崽子的踪迹。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报仇呢?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在沿着岸边搜寻一路无果之后,我决定再回去看看,找一下别的线索。
“再回去看看鞋子吧。”
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或许是一个人死都不愿带走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就立马动身了,毕竟离宵禁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快回去。
当我回到当初的岸边后。
......
鞋不见了?
如果不是稍远处水边的脚印依旧可见,我会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我是真的......为什么当时不拿走呢。
胸口的感觉又膨胀了几分。
天色渐暗,显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我去回想和懊悔了,我要赶紧回去了。
“总算是在宵禁前赶回来了。”我听着外面的暮鼓声躺在床上整理着乱如麻的呼吸。
哪怕躺在床上,也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情绪。
明明我见过太多的生死,也不知道这股情绪到底是什么。
“算了,一个小崽子而已。”我这么想着。
又想着自己私自处置四个小羊后面的麻烦事还多了去了。
值得么?就为了这几个小羊?还把舌头杀了?
小崽子就算投湖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个乱世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盗匪、逃兵和反贼横行,还有那些权贵和他们手底下的走狗剥削百姓,像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人活到三十都算长寿的了吧。
更别说小崽子了,真要解脱了也还好。
我坚持着不去想事情的另一面,不去想过去二十多天的回忆。
想让自己赶快睡着,摆脱那种弥漫性的不快。
所幸一整天的奔波寻找,疲惫的我不久就睡着了,意识又陷入了梦中。
梦中我走到了鼓楼门口,满穗这小崽子正站在鼓楼下等我。
天空中的烟火滑落,化作弥漫的火药味在空气里重新绽放。
“良爷,你解手怎么这么慢啊”小崽子一脸嫌弃的道。
“快走啦,否则要错过下一场烟火啦!”
没等我说什么,我看到我的手被小崽子拉住,再抬头的一瞬间,我们便到了鼓楼的另一侧。
小崽子一脸欢喜的看着天上。
我刚想提醒她说烟火已经结束了。
--嘭!!!!
一个能照亮天空的巨大烟火在天空炸裂开来。
光芒泼洒在所有看烟火的人的脸上,当然也包括小崽子。
夜晚的光亮映在小崽子的脸上,如皓月中嵌入了两点星辉。
星芒闪烁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越是深入越是一片深邃的混沌。
我看不懂小崽子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越仔细的挖掘越是能感受到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洞。
是那强烈光么?
我在烟火明灭间抓住了光的空隙,努力的靠近端起小崽子的脸庞查看。
--嘭!!!
随着又一次绽放的烟火我看到了,看到了幽蓝色中夹杂着点点光芒的眼睛。
终于看清了,小崽子笑盈盈的眼睛。
正当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避开那双眼睛的注视时,满穗说话了。
“良爷,”
--嘭!!!
嘈杂的烟火响声又一次响起,却没能盖过满穗的声音。
“请带我走吧”
“去哪?”
“和良爷的话,哪都可以的。”她用盖过一切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有些开心,却不知道小崽子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这不像是小崽子说的话。
“去哪?”
我努力的想着去哪,或者说我们从哪来,要干什么?
我想不到答案。
那么小崽子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和小崽子的话,去哪都。。。。。 我正满心欢喜的想到。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时,一阵白光炸裂,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茫茫白的颜色。
“是太阳。”我从刚刚的梦境中醒来,阳光早已浸过窗覆盖了床的大半,也吞没了我意犹未尽的梦。
是啊,小崽子离开了许久了。
我连忙穿好衣服,带上行李出门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鼓楼。
我在鼓楼的门洞口向上眺望,阳光被高耸的房顶挡住,留下了如附骨之蛆似的阴凉。
不知道为什么,好冷。
小崽子现在冷么?
不行,现在不是回味昨晚的梦的时候,我得再去找找小崽子,哪怕她真的跳湖了,我也要去找她。
我依旧沿着曾经我们走过的路,向着瀍河前进。
没有鼓楼遮挡的日光洒满前行的路,顺着脚底又浸满了我的半身。
先前的阴凉感在阳光的照耀下不久就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燥热。
但是我却无心关心冷暖,想尽力回味一下昨晚的梦。
梦里小崽子就在我身边,陪着我,说去哪里都可以。
“笑话,都是笑话。”我揣着若隐若现的满足感,心中的罪恶却让我赶快撇开它。
和杀父仇人去哪都可以这种话,太假了。
被小崽子亲手杀死才是好梦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也不知道怎么再面对她,或者不面对才好。
我翻出身上的荷包,边走边看着。
我是她杀父仇人,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我继续看着手中红色的荷包。
斑驳的红色萦绕在荷包之上,散发着与衣服摩擦产生的毛躁感,触感反而温柔了很多。
在阳光的照射下,荷包颜色更亮了一些。
我看着那被翻新的红色,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罪孽。
是血吧,是满穗爹爹的鲜血,是死在我手上数十人的鲜血。
他们都回来了。
可是我爹爹呢,谁又来承担我爹爹离去的罪孽?
我不敢再回想过往,赶紧收起荷包继续赶路。
由于湖边的路已经熟悉,这一次到达湖边的速度比第一次来快上好多,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这里。
湖水依旧波光粼粼,与昨天不同的是,已完全没有傍晚的红色,而是熠熠生辉的金色。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诗。
“湖光秋色,景色宜人,姑娘荡着小船来采莲。她听凭小船随波漂流,原来是为了看到岸上的美少年。”
“朝廷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哪还能有这种场景。”我这么想着。
却不自觉的被这首诗带着,回想起了过去。
那时候我还小,性格与现在有些许不同,算是开朗。
印象最深的日子大概是跟着教书先生读书的日子。
教书先生很严厉,我一不小心就要领教戒尺的滋味。
幸好当时的我喜欢拿着树枝“舞枪弄棍”,又喜欢上蹿下跳,经常会摔或碰的浑身是伤。
所以对于教书先生的惩罚倒也不在乎,只是装成被打疼的样子,让先生觉得我是知道错了。
直到后来才知道,教书先生也看出来了我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料,所以也没有太使劲教育我。
“朽木不可雕也。”
我也认为是很恰当的评价了。
但是先生还是一直在教我,现在想想应该是爹爹给的钱让他满意了,不舍得走。
直到有一天早上,跟着先生学书时,爹爹领来一个小女娃。
“良啊,这是你陈伯伯的女儿,这几天和你一起跟先生念书”
我看着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娃,具体什么样子早就忘记了,只记得相貌平平,但是皮肤很白,很有礼貌,就站在屋内的门旁行礼。
“先生好!”
“兄长好!”
在我印象里她的声音却更比长相深刻,丝毫没有这个年纪柔弱的感觉。
比我反应更快的是教书先生,一脸严肃的向着爹爹走去,长袖都被走路的风带的膨胀起来。
先生就和爹爹在门口聊事情。
而我还盯着那小女娃在看,那小女娃穿着浅蓝色和白色交叠的服饰,配上举手投足间礼貌反而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样子。
一时也没心思听先生和爹爹的谈话。
只听到先生和爹爹说了些“加钱”什么的事情。
“一定很没意思。”我继续想着眼前的女娃。
我向来不喜欢严肃的人,就像教书先生,话里全是道理和礼节,我问他怎么能成为大侠的时候却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没出息。”先生以往最多只会给出这三个字。
但那天和爹爹聊完的的教书先生却像变了一个人,到那天教书结束都没骂我。
......
一阵风吹过,芦苇丛沙沙作响,将我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我得再找找小崽子,还有那双鞋,哪怕是小崽子寻短见了,我也要确认一下。
我大步向着放着鞋子的岸边跑去,脚下的沙子和石子碾压着簌簌的芦苇声。
在奔走间一点一点鼓吹成贯通全身的喘息。
“鞋,不见了?”
我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看着昨天鞋子位置旁的那与鞋子大小相仿鞋印。
“小崽子,你只是在装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