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刚过了变声期，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的少年怒吼声传来。蕾妮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在玫瑰藤蔓组成的围墙上，隐约可见一头深蓝色的卷发。
敢在王族的温室里大喊大叫的少年，而且拥有一头和伊冯娜王妃一样颜色的头发，只有一个人。
‘安德烈王子。’
他可是出了名的性格恶劣，蕾妮在第一次人生中也吃过这个小鬼的苦头，光是看到他的衣角就让人忍不住皱眉。
蕾妮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最好还是不要和安德烈王子碰面。’
她正准备逃走的时候。
“你还是这么不识时务，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
蕾妮吃惊地回头，看向藤蔓围墙的下方，熟悉的金色头发若隐若现。
“趁我现在还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去告诉父王，你在剑术对练中获胜都是靠耍诈。”
“耍诈的是你吧。收买裁判，还在我的剑上动手脚。”
“你这家伙……！”
恼羞成怒的安德烈一把揪起坐在地上的阿德里安的衣领。
两人同年出生，而且在伊冯娜王妃过度保护下的安德烈营养状况应该更好，但阿德里安的身高却明显高出一截。
“别胡说八道了，照我说的去做！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平民孤女愿意当你的护卫，你就以为自己能靠迪布雷德公爵的势力撑腰了？清醒一点。你忘记母亲说过的话了吗？不识时务的人，可是活不长的。”
“收回你的话。”
阿德里安的声音低沉得令人毛骨悚然，极具压迫感，甚至让安德烈都为之一怔。
安德烈因为被阿德里安吓到而感到自尊心受挫，脸涨得通红。
“收回什么话？我说错了吗？不识时务的人就该去……！”
“她不是什么平民孤女，她是蕾妮，迪布雷德家的蕾妮。”
“……什么？”
安德烈气得笑了出来。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算是什么命运之子，终究也只是个血统低贱的丫头。不过是王族和贵族们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工具，一个为了方便他们而生为平民的玩偶——”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安德烈摔倒在地。
阿德里安冷冷地俯视着他，安德烈则一脸茫然地仰望着阿德里安。
“你，你……”
阿德里安从小就过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生活。在母妃去世，伊冯娜王妃掌控内宫的情况下，他本能地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
“你，你竟敢打我？”
安德烈哽咽着，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孔里滴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擦了擦鼻子，看到手上的鲜血，露出了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蕾妮简直想尖叫。
‘喂，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忍到现在，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爆发呢！’
就在这时。
“丫头，你在这里啊……天啊。”
“安德烈！！”
王后和伊冯娜王妃一起走了进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国王。
直到人们进来，阿德里安才意识到蕾妮也在这里，他瞪大了眼睛。
“安德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母亲……”
就在安德烈装可怜，哭丧着脸的时候，蕾妮放声大哭起来。
“呜啊啊啊啊……！”
总之，先救下阿德里安再说。
*
受到惊吓的王后向蕾妮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
“呜啊啊啊……！”
就连伊冯娜王妃也顾不上查看那个鼻血直流、瘫坐在地的安德烈，转头看向蕾妮。
一瞬间被排除在关注焦点之外的安德烈皱起眉头，抓住了伊冯娜王妃的袖口。
这可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举动。
‘也对，他长大了也还是这副德行。’
安德烈可是帝国最有名的妈宝男。
“母，母亲，那家伙他——”
安德烈正要向王妃告状阿德里安的事情。
“呜呜呜，陛下……！”
蕾妮使出杀手锏，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国王开口了。
“丫头。”
“是，陛下……”
“回答本王。发生什么事了？”
“阿，阿德，阿德里安……嗝，嗝！阿德里安王子殿下……呜呜……他没有错……！”
蕾妮使出了必杀技——打嗝，国王和王妃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别哭了，冷静点说。你劈头盖脸就说阿德里安没错，本王怎么知道前因后果呢？”
“是我不好。我是个低贱的平民……为了方便贵族们利用和抛弃，我生来就是个平民……！”
蕾妮说着，看向安德烈王子，他吓得跳了起来。
“不，不是的，父王！”
蕾妮在心里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瓜。’
这时候慌张，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那个口出狂言的垃圾了吗？
果然，国王、王妃和王后都大吃一惊，看向安德烈，蕾妮决定再加一把火。
“安德烈王子殿下说我是低贱的平民，阿德里安王子殿下才生气的。”
“你……！”
安德烈的脸涨得通红。他无话可说，被蕾妮逼到了死角，气得火冒三丈。但蕾妮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阿德里安王子殿下很礼貌地请他纠正用词，安德烈王子殿下却说平民是贵族的工具……”
一直看着蕾妮的国王一怔，将视线转向了安德烈。
也难怪。
‘平民是贵族的工具’这种话。
即使是从贵族口中说出来，也会引起民愤。更何况是从王族，而且还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王子安德烈的口中说出来的。
偏偏是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期，如果这种话传出去，百姓们肯定会在各地揭竿而起。
蕾妮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睁大了眼睛。
“看来‘平民是贵族的工具’这句话是很糟糕的话。阿德里安王子殿下即使听到安德烈王子殿下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也一直一直忍着，可听到这句话却这么生气。对吧，陛下？”
“丫头！”
伊冯娜王妃慌了神，丢下自己的儿子，跑到蕾妮身边。
“你肯定是听错了。平民是贵族的工具？安德烈不可能说这种话。”
“可是……”
“对吧？”
王妃看起来非常着急。
也难怪，国王的表情已经扭曲得像恶鬼一样。
王妃和王后不安地看着国王，安德烈则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国王身上时，蕾妮偷偷地拽了拽阿德里安的衣角。
她看着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快道歉。’
“……”
‘快点！’
蕾妮皱着眉头，不停地使眼色，阿德里安终于开口了。
“引发了骚乱，十分抱歉。”
“如果你没有引发骚乱，本王才会更头疼。”
“……”
阿德里安默默地低下了头，安德烈带着浓浓的怨气说道：
“陛，陛下，不管怎么说，阿德里安在王宫里动手了。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整顿纲纪——”
“安德烈！”
王妃尖叫着打断了安德烈的话。
‘天啊……虽然觉得他很蠢，但没想到蠢到这个地步。’
真是蠢到让人无语。
就连一向迟钝的王后都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国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来要给安德烈的老师们重重地赏赐啊。”
“……？”
“他们培养出了你非凡的自信。”
“您说什么？”
“对错误的常识不知羞耻的傲慢，对帝国未来漠不关心的冷血和散漫。”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竟敢对帝国的太阳发号施令的狂妄！！”
国王口中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安德烈这才意识到事情彻底搞砸了，王妃连忙抓住儿子的后颈，让他低头。
“还不快向你父王认错！”
国王眼神阴沉地看着脸色煞白的王妃。
“算了。以安德烈浅薄的见识，恐怕连自己的错误都意识不到。本王何必接受毫无诚意的道歉。”
“这……！陛下！”
“母子俩真是了不起。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王妃的表情变得冰冷，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哦，看来要正式开始夫妻吵架了。’
这时，国王将视线固定在王妃身上，对阿德里安下令道：
“阿德里安，回你的寝宫去。路上把这丫头送到马车那里。”
“……是，陛下。”
‘我还想听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呢。这样才能判断是站在国王这边获取政治利益，还是站在王妃这边获取物质利益……！’
虽然非常遗憾，但阿德里安轻轻地拉了拉蕾妮，她只好无奈地离开了温室。
一走出温室，阿德里安就看向了蕾妮。蕾妮也眯起眼睛瞪着他。
“你怎么能在那时候把人打到流鼻血呢？要打也得打得不露痕迹才行！不对，在那之前，以你的处境，最好还是别动手……别动手……你这个傻瓜。”
蕾妮耷拉着眉毛，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真是个傻瓜。
阿德里安走近正厉声训斥他的蕾妮，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眼角。
“我是假哭。”
“就算是假哭也不要哭。”
“……”
“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德里安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他那头在风中摇曳的金发，看起来美丽又令人心疼。
蕾妮静静地看着阿德里安，他正像抚摸着一块易碎的玻璃一样，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他的手上满是伤痕。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有人打你吗？”
“今天因为对练，提高了训练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