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脚母女的事情，在大田村闹得人心惶惶。
马道婆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她要是说谁遇见鬼，那肯定跑不了。
钱婆子拄着拐杖坐在穿堂里，听马道婆说了这句话，就忙朝门外探头：“二小子，你真的撞见鬼啦？”
被鬼吓尿了，说出去，比被妇道人家吓尿了强。
钱库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就是被鬼吓的。”
怕大家伙不信，他一咬牙，硬着头皮编瞎话。
“我刚刚打从水渠边上过，想着去后头菜地摘个黄瓜吃，看见菜地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我就喊了一声，那人一转身，娘呀，你们猜我看见了谁？我大嫂！”
他吐出舌头，双手比划了一下。
“我大嫂那舌头拉得老长了，手往前这么一伸，一蹦一蹦地朝我跳过来，跳得可快了，我拔腿就跑，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钱库口条利落，把这件事说得绘声绘色，吓得在场的人都瑟瑟发抖。
胆小的妇道人家有的都开始哭了。
“老天爷呀，我们一家子可没欺负过张大脚，村里谁欺负过张大脚的，自己心里有数，赶紧站出来说句话！给张大脚磕头赔个不是，叫张大脚安心地去吧！”
她才哭完，就被旁人送了个白眼。
“你可拉倒吧，是谁在背后骂张大脚是骚狐狸精的？敢情每日在场院说张大脚闲话的人，没有你是吧？”
先前喊冤的妇人就不说话了。
张大脚母女二人的冤魂一日不除，大田村就一日不得安宁。
村长阴沉着脸，问马道婆：“马道婆，你收了银子就得办事，你赶紧说个章程出来，这事咋办？”
马道婆没好气地白了村长一眼：“还能咋办？我不是说了么？申时下葬，过了申时，那就不好说了，快些去把范半仙请来，请范半仙在石碑上画镇墓兽，二七再画一次，每过一个七都要重新画，一直画到七七，就能把这娘儿俩的怨气暂时封住。”
村长头皮霎时间发麻了：“暂时封住？马道婆，你这是啥意思？过了七七，她们娘儿俩还要出来作祟？”
马道婆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田村长，你以为收两个怨气这么大的母女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钱家就给了我这么一点钱，我能帮你们收，是看在张大脚母女可怜的份上，不然，我早就领着徒弟走了。”
“啥？你个臭婆子，你要了这么多钱还不够，你还想要钱？”钱婆子终于坐不住了，伸着拐杖指着马道婆大骂，“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滚蛋！”
“连一个臭娘儿们和一个赔钱货都收服不了，你算是哪门子的道婆！我告诉你，老娘比你这个道婆还厉害些呢！”
“张大脚活着的时候，老娘叫她干啥，她就得乖乖听话，她死了，老娘就更不怕！小贱人，还敢吓唬我儿子，叫她滚出来，看老娘怎么收拾她！”
钱婆子一边骂，一边用拐杖敲打着地面。
“张大脚，你要是真的变成了鬼，就别躲着，跟钱招娣这个赔钱货出来找老娘！你们只要敢露头，老娘就敢把你们打得魂儿都散了，叫你们连鬼都做不成！”
张大脚的娘家兄弟不乐意了，撸着袖子上前要跟钱婆子拼命。
“你个老虔婆骂谁呢！怪不得我姐死了要变煞呢，都是被你这个老虔婆逼的！就连我姐死了，你也不肯放过她，我看你这个老虔婆就是找打！”
他力气大，众人也没料到他会忽然暴起伤人，一下子没拦住，钱婆子身上就挨了几拳头。
痛得钱婆子倒在地上直哎呦。
钱家的本家本族们也不乐意了，围着张家兄弟要说法。
张家兄弟几个反过来要把招娣被人糟蹋这事捅到官府去。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够了！”
钱串子忽然大吼一声，把众人都给镇住了。
他年轻的时候不着调，干了许多荒唐事，被李黑狗领着人教训了一顿，就仿若变了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声不响的，村里一些小辈们，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呢。
乍然一声大吼，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就连村长都吹胡子瞪眼，问钱串子要干啥。
钱串子没吭声。
他解下腰间的钱袋，摸出一块碎银：“马道婆，烦劳你帮我把儿媳妇和孙女的后事好好操办停当，你若是能叫她们母女俩在地下安息，我还能再给你二两银子。”
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钱家日子过得不容易，这么多年几乎都靠着张大脚过日子。
这回为了张大脚母女的丧事，钱串子可花了不少钱，他家哪儿来这么多钱？
马道婆收下银子，乜斜了钱串子一眼。
“行吧，看在你这么心诚的份上，我就再嘱咐你两句，你赶紧先把范半仙请来，按照我先前说的去做，等过了七七之后，你逢年过节去烧些香，三周年到了，再请我出山。”
“到那时，她们母女俩的怨气也平息得差不多了，我再来做法，送她们母女往生。”
这意思就是三周年她还得再收一波钱。
钱婆子便骂骂咧咧，说马道婆就是个骗人精，也没人去搭理她。
张家的人还想闹腾，钱串子就搬出一句话，再闹腾那就报官，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要是张家的人安安生生的，钱串子就给他们十斤小米十斤猪油，范家菜地里那些菜，也任由他们薅了走。
这些东西可不少了，张家人见好就收，立刻就让钱串子先把东西给他们。
钱家办丧事，家里准备了不少米面粮油，钱串子就吩咐钱箱领着张家人去取。
一拿了东西，张家兄弟几个就走了，连自己亲姊妹和外甥女的丧事也不参加。
更别提给她们讨公道了。
也就只有钱婆子还在哭嚎。
骂张大脚死的不是时候，骂钱招娣是个赔钱货，骂张家人不是东西，骂钱串子败家……
总之，全天下的人都不是好货，只有她最好。
没人搭理钱婆子，大家都急着赶紧把张大脚母女送走。
“都别傻站着了，”马道婆乜斜着众人，“还等啥呀？快去把范半仙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