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笔记本屏幕微弱的反光，映出陆柒柒和身后男人同样僵硬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噪音。
那只捂在摄像头上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带着灼人的温度。
陆柒柒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别的什么。
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男人终于慢慢收回了手，眉头紧锁，脸上那点刚睡醒的慵懒彻底被一种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
他低头，视线扫过陆柒柒泛红的耳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吐出这两个字，然后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陆柒柒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她完全不敢去看屏幕，尽管知道直播已经结束，但刚才那几秒钟的画面，如同慢镜头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那句带着鼻音的抱怨……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此刻网络上的腥风血雨。
那些刚刚还在直播间里的几千人，会怎样疯狂地截图、讨论、猜测。
弹幕最后的疯狂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卧槽？”
“男朋友！绝对是！”
“磕到了磕到了！”
甚至还有人带着戏谑的语气刷着。
“别关啊！继续！我们付费看！”
“姨母笑，就想看你们互动，直播一晚上都行！”
一晚上……
陆柒柒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飞快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可能已经炸开锅的虚拟世界。
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男人似乎也冷静了一些，他直起身，拉开了与陆柒柒的距离，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
“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紧绷。
陆柒柒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狼狈。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
“我……开了直播。”
这解释苍白无力。
他当然知道她开了直播，他刚刚亲手终结了这场直播。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知道。”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我是问，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床铺，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或者说，不满。
“我以为你只是在……画图。”
陆柒柒无言以对。
是她疏忽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住，也习惯了直播时只有自己，完全没考虑到他今天会提前回来，并且就在隔壁房间睡觉。
更没想到他会睡得迷迷糊糊地跑出来找她。
“对不起。”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男人看着她垂下的脑袋，几缕发丝滑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他心里的那点恼火，不知怎么就散了大半，只剩下无奈。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算了。”
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些。
“已经发生了。”
“先别想了，去睡觉。”
陆柒柒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电脑，画笔，设计稿……每一样都显得那么沉重。
她甚至不敢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陆柒柒才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几乎是整晚没睡，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直播的最后几秒，以及男人那张写满错愕的脸。
手机在旁边震动了一下。
她迟疑了几秒，才伸手拿了过来。
解锁屏幕，无数的App通知瞬间涌了出来，微博的红色数字尤其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微博。
几乎没有任何意外，#陆柒柒直播男友#这个词条，赫然挂在热搜榜前十的位置，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点进去，广场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昨晚直播的录屏片段和截图。
男人俯身靠近她的瞬间。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
他伸手捂住摄像头的动作。
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反复解读。
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昨晚没看到直播的我哭晕在厕所！这什么神仙颜值和声音！”
“所以柒柒真的不是一个人住？这是同居了吧？”
“怪不得最近Vlog风格变了，原来是沉浸在爱情里了！”
“呜呜呜我的宝藏女孩被发现了，不过还是祝福！”
“只有我好奇这个男人是谁吗？看起来好苏啊！”
当然，除了祝福和好奇，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我就说她之前的视频都是装的吧，私下里不知道多精彩。”
“呵呵，刚有点热度就开始炒作恋情了？”
“取关了，本来是来看设计的，不是来看秀恩爱的。”
但这些负面评论很快就被更多涌入的留言淹没了。
更让陆柒柒头皮发麻的是，在她最新一条微博下面，评论画风已经彻底跑偏。
不再是讨论设计，也不是争论模仿，而是清一色的——
“柒柒！男友这么帅！什么时候出情侣日常Vlog啊！”
“敲碗等更新！想看小两口甜甜的互动！”
“别藏着掖着了，大家都知道了，搞快点！”
“昨天直播没看够，今天能再播一次吗？带家属的那种！”
“催更！催更情侣日常！”
看着这些热情高涨甚至带着调侃的催更评论，陆柒柒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屏幕朝下。
世界，好像更乱了。
世界，好像更乱了。
手机屏幕朝下，像一块拒绝交流的黑色石板，安静地躺在沙发绒布上。
陆柒柒蜷缩在沙发另一头，膝盖抵着下巴，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抹刺眼的光线。
微博上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催更情侣日常的评论，像无数只小手，拼命把她往一个她并不想去的方向推。
她不是没有虚荣心。
被关注，被喜欢，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内心深处小小的渴望。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微博图标上空，犹豫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