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带着阆正平从鬼门出来,还是在寿康堂的小后花园,冬日暖阳正当头,她晃了一下,一张脸青白得和鬼没两样。
阆正平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感觉到阳光洒下,他还伸手挡了一下,呐呐地道:“有阳光,咱不会魂飞魄散吧?”
听说鬼都怕阳光。
阆九川嘴角一抽,把他怀里的小衣拿过来,道:“你好好感受一下魂飞魄散的感觉吧,我先把老太太送回肉身。”
她甚至都不等他回应,往堂屋那边去。
阆正平怔怔的,掐了腰间软肉一把,很疼,嘿,他还活着。
眼看阆九川都看不到影了,他连忙追上去。
入了黄泉路看似耽搁了不长时间,但在阳世其实也不过两刻钟左右,阆九川再次在众人视线中出现时,都不免在她脸上看了一眼。
这是做啥了,一身寒气不说,这脸青得像鬼似的。
吴氏还关切地问了一句:“九妹妹,可是天太寒了,你出入要穿着保暖的大氅才好。”
穿的这么单薄,能不冷么?
阆九川没拂这好意,点了点头,入了寝卧。
范氏和崔氏几个妯娌为表孝道,还在房中守着,毕竟婆母还没醒来呢。
“都下去吧,她马上就会醒。”阆九川走上前道。
几人一愣。
阆正平也跟着进来,听了这话就吩咐道:“下去让人煎药上来吧。”
范氏递了个眼神过去,不是,你们伯侄俩走出去一会儿,哪来的自信说老太太能醒就醒。
“去吧。”
范氏只好出去,崔氏皱眉,看了阆九川怀中的小衣一眼,又定定地在她脸上看了看,蹙着眉离开。
“要咋弄啊?”阆正平很紧张。
阆九川把小纸人从衣物取出,再召出判官笔,把老夫人的魂勾出来,道:“进去吧。”
她手中的判官笔领着魂往老夫人的灵台点去,嘴里默念着咒词:“天灵节应,愿保长生,太玄之一,守其真形,三魂归本体,七魄护本身,生魂速归位,敕令!”
一点金光自笔尖闪过,老夫人的三魂七魄入了灵台。
阆九川手中起了一诀,顺着头顶百会穴一路往下轻点,每个穴位,均有一道无形的气入体,是为通百络,行活气。
将掣不知何时飘了出来,看着阆九川越发苍白的脸色,再看那反而逐渐红润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总归是有福运的。
行了活穴,阆九川又用判官笔在她的灵台画了一道定魂符,可安神定魂,不再轻易离体。
做完这一切,她的脸可谓面无人色,气微喘,一屁股坐在床沿,拉过老夫人的手,双指搭上腕脉,松了一口气。
脉象沉稳有力,成了。
阆老夫人的眼皮微微抖动了下,睁开了双眼,入目就是一张苍白的小脸,手一动,下意识就握住了她,声音沙哑,道:“孩子,苦了你了。”
“醒了醒了。”阆正平挤了过来,急切地道:“娘,您可吓死儿子了,您感觉怎么样了?”
阆老夫人看了看他,眨了一下眼,道:“老大,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阆正平摸了摸脸,有些哭笑不得。
阆老夫人醒来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去,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嘘寒问暖,阆九川趁机跑了。
接下来,没她什么事了。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阆九川就摊在了床上,连建兰进来问话,她都懒得抬一下眼皮。
“去让人做一碗红糖莲子羹我垫垫肚子,多放些糖。”阆九川气若游丝地吩咐一句。
建兰关切地问:“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可要请了府医前来。”
“不必,我歇一歇。”
建兰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被子也不盖,便上前拉了被子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道:“那姑娘先歇一会,莲子羹好了我再喊您。”
“嗯。”
屋内清静下来。
将掣哼了一声:“刚才大方的用道行,费功德,雄赳赳的,现在就跟死蛇烂鳝一般,你倒是支棱起来啊。”
“那是这具身体唯一对她好的人。”阆九川闭着眼说道:“既是阳寿未尽,总不能明知她去了那地方也不带回来。”
“别是你贪图这点温暖。”将掣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小心思。
阆九川眼皮半阖,呵了一声,没说话,不过一会,就沉沉地睡去。
她这身体不行,虽然在沈家事上得了不少好处,但在老夫人这里费了一些,超出负荷了。
将掣蹲在她旁边看了看,也缩着打起盹来。
有点人气也好,冷冰冰的倒让人心慌。
寿康堂那边归于平静,范氏就再忍不住心里好奇,逮着阆正平追问。
阆正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被她这么一问,立即想起黄泉路的事,脸色唰地就白了。
范氏一惊:“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阆正平张了张口,哑着嗓子道:“要是我说,我入了黄泉路,夫人可信?”
“啊呸呸呸!”范氏听了,就呸了几口,嗔道:“您这是不是被母亲给吓到了,在这胡说什么呢。”
什么入了黄泉路,大白天的说什么恐怖志怪故事?
阆正平扯了扯嘴角,也没再多言,他就知道她不会信,别说她了,自己再想起,也觉着梦幻得很,不过他却知道那不是梦。
尤其是想起那宋承福和他妹妹所言,他脸上神色一凛。
背后之人藏得深,如阆九川说的,这次弄不成,想必还会卷土重来,陆家的人是要里里外外的查一遍才行了。
范氏看他的脸色又变得严肃凛然,不由有些古怪,这人咋还这么善变呢?
“对了,听说九娘给你送了一方砚,那沈家送来的礼单,那孩子就光送老夫人和弟妹以及你了。”范氏揶揄道:“可把孩子们眼红坏了。”
“是孩子有孝心。”阆正平得意地说了一句,想起阆采苓姐弟的话,又冷着脸道:“七娘和十一郎,让他们在宗祠跪上三日,再让嬷嬷教着规矩,没大没小的不知分寸,还说什么嗣子,你和二弟妹说一声,那是没影的事,别叫她想多,冷了心,以为我们长房算计着二房。”
范氏笑着说好,这家里的大小事,也没几样是能瞒着她的,自然知道那对姐弟干了什么,养了这么一对蠢的,陈姨娘打的主意,是注定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