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人,许轻衣有些意外:不是说陆氏有急事?
陆峋淡笑:“忙完就赶过来了。”
她昨晚忙着小路的事,没怎么睡,脸色有些憔悴。
他不自禁伸手,手指碰上她脸颊时,她侧过头,避开。
陆峋眸色暗了暗。
许轻衣只朝他浅笑。
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平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遥远和疏离。
陆峋突然后悔,当初没有牵起她的手。
咖啡吧台里边儿。
宋青磨着咖啡豆,神色复杂。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峋。
那个骄傲得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低头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低到尘埃得想要陪在一个女人身边的模样。
太不像他。
可偏偏又是他。
此刻的陆峋是痛苦的,她应该感到幸灾乐祸,可是左胸口却被揪痛得厉害。
甚至快要喘不过气。
宋青眨了眨眼。
眼泪掉进杯子,融进酸涩的喝咖啡中。
咖啡厅落地窗前。
陆峋和许轻衣面对面坐着。
她摸出手机,正要打字给他,陆峋开口:“我能看懂手语。”
她诧异看他。
陆峋:“临时学的。”
她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不吝赞赏。
眉眼也弯了弯。
分明是为他开心的模样,他却半分都笑不出来。
他知道,这是她心里,快要没有他的预兆。
陆峋看了眼落地窗外,沉默半晌,才道:
“我来找你,只是为了跟你确认,你真的要因为当年的事,放弃治疗嗓子吗?你的事务所怎么办?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要实现的,为少数人发声的梦想又怎么办?都不要了?”
许轻衣淡然: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你又想跟我说,不关我的事,不用我管?”
他淡漠地看着她。
谈判是陆峋的长项,这种事上,他从来不会落下风。
哪怕是面对她。
“且不说你放不放得下你在江城的好朋友,就拿你父亲酒驾这事来说,你既然了解许晏平的为人,难道也就这么相信了,陆伯权、陆时敬那一众人的说辞,难道他们就不可能是在骗你?”
许轻衣握紧了拳。
她当然不会没有怀疑过其真实性。
车祸那天,她也在车上。
可是关于车祸发生时的记忆,她都没有了。
她只记得,在医院里,许晏平满身是血的抓着她的手,告诉她,爸爸永远爱她。
看着她眼底的动摇,陆峋却越是咄咄逼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还是说,你在害怕?”
她倏地抬眼,警惕地看着他。
他没什么笑意地勾起唇:“你在害怕,如果自己真的去求证后,这一切仍是真的,那你父亲,就真的是让陆庭深不幸的元凶,而你这个元凶的女儿,一辈子得不到他原谅,是吗?”
她脸色煞白,紧抿着唇。
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冷。
他继续刺激着她:“所以,你心里面真正在乎的人,一直都是陆庭深。你说你喜欢我,不过是把对他的感情,移情到我身上,现在他彻底对你死心,我对你来说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自然也不会再理会我,对吗?”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巴掌。
陆峋垂着眼,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她定定地盯着他,没有比手语,也没有打字。
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当初,她无数次义无反顾地想留在他身边。
分明是他,一次次地将她推远。
现在她累了,不想等了,到他口中,却变成了她对他的感情,全是利用。
许轻衣气急。
她说不了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发红地瞪着他。
陆峋淡漠脸庞,却浮出隐隐笑意。
他起身,低眉认真看着她气得微红的脸颊,蓦地伸出手臂,将人紧紧圈在怀中。
“对不起。”
“是我的错。”
“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轻衣,你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我的,是不是。”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声。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有把握,让一点点,变成全部。
她微愣,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些话,竟然都是故意。
嗓子发不了声,说不了滚,许轻衣伸手想把人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强硬霸道的态度,甚至让她产生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以前的他,总是成熟稳重的,从来不会说出这种故意让她生气的话。
像看出她心思,他抵住她额头,温声:“我不这么说,你是不是会一直跟我装不熟,然后跟我彻底一刀两断,再也不联系?”
她抿唇,算是默认。
陆峋:“我刚才的话,也是认真的。那段时间,看见你和庭深在一起,我无数次的想要质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从头到尾,你的心里,都只是他。”
他声音很轻很低。
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许轻衣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
快要圈住他后背时,又放了下来。
半晌,她推开他,比划了一句:我可以接受治疗。
他动容:“什么时候跟我回江城?”
许轻衣抿了抿唇:等我把小路的事解决。
她大概跟他说了下小路的情况,昨晚她已经报警,小路的舅舅,以后不会再是小路监护人。
警方那边,也联系了小路父母。
但小路却很是抗拒,不停地比划着,着急地说只要和外婆在一起就好。
许轻衣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自己资助小路。
第二天,她跟学校那边沟通了工作交接的示意,碰上张老师时,对方笑道:“你果然还是要走,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肯定不会长久地留在这里。”
许轻衣眼里有愧。
张老师:“你可别自责,本来你就是来免费法律援助的,要算起来,还得是咱们感谢你呢。特别是小路那事儿,如果不是你,恐怕小路那孩子,就这么忍着过了。”
许轻衣:张老师,你之前说,小路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张老师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许老师,你就别想那么多啦,这世上过苦日子的人那么多,你也管不过来啊。”
许轻衣垂眸,若有所思。
最后一节普法课,她和孩子们道了别。
孩子们不会说话,可还是会很激动地用小手比划着:许老师,我们都舍不得你。
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束花来,送到她面前。
许轻衣热泪盈眶。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离开学校时,小路拉着她手,问:许老师,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许轻衣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脑袋:当然会,许老师会经常回来看你,如果有任何想了解的法律知识,也可以用许老师给你的那台手机,随时找我。
小路眉眼弯弯:那我以后,也要当律师,像许老师一样厉害!
许轻衣:好啊。
她起身,小路同时朝她比划:许老师,那你和你男朋友,也一定要幸福!
许轻衣佯装生气敲了敲她脑袋:老师没有男朋友。
小路撇嘴,指向街对面:可是那个大哥哥真的好帅!而且每次来接许老师,看着你的眼神都好温柔,他一定很喜欢你!
许轻衣侧过头,陆峋就站在街对面。
他仍旧开的那辆,在清市买的代步小轿车。
轿车普普通通,可他站在旁边,却仍旧矜贵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