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开进院坝里,谢伯母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笑呵呵的招呼两人进屋坐。她身上系着围裙,素面朝天,看上去并不比普通的农家妇人年轻,但十分面善。
谢大伯这个自建房是两年前新修的,仿造着现在流行的新中式别墅,如果忽略掉到处闲逛拉屎的鸡和如影随形的腥臭味的话,桑云心感觉这应该是她的梦中情房了。
两人将带来的礼品送进屋内,谢爷爷和谢大伯在下五子棋,看到他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孟景山的名字。
谢大伯哈哈一笑,粗着嗓子告诉他老爷子老年痴呆了,好多人和事儿记不清楚,叫他不要介意。
“吃?吃什么?吃饭了?”谢爷爷有些耳背,听人讲话全靠自己的想象能力。
孟景山往他面前凑了凑,声音略微放大:“还没有!”
“哦,你女朋友?”谢爷爷看着桑云心点点头:“长得挺水灵,啥时候能办上喜事儿啊?”
桑云心尴尬得脸都红了,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搞笑,赶紧澄清。
“不是的爷爷,我们是同事。”
“哦,这样啊。”谢爷爷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自顾自的又叹了口气:“要是抓紧点儿,兴许我还能吃上喜酒嘞。”
啥叫对牛弹琴了,这就是了。
谢大伯制止了她想要继续解释的心思:“我爸耳朵聋了几十年了,现在人又糊涂,你跟他说不通的。”
孟景山唇角牵起,眉眼带笑的瞧着她:“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谢大伯:“他呀就是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最操心这些小辈们的婚事。哎呀,也不知道再过两年还能记住多少。”
桑云心心脏有些酸软,认真道:“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谢爷爷呵呵一笑:“睡!每天都睡。”
桑云心:“......”
屋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谢向晨和秦嘉瑞抱着些新鲜的橘子走进来。
谢向晨走到谢爷爷身边,用手作喇叭状放在两边,对着他的耳朵吼道:“你吃不吃橘子?”
谢爷爷这次听懂了,拿着拐杖杵他的大腿,警告他不许再去偷别人家的橘子。
“这不是偷的,是大伯种的,他...算了,跟你说话缺氧。”
他这边橘子还没分下去,谢伯母就在厨房扯着嗓子喊开饭了。
午饭非常丰盛,桑云心原本还有些拘谨,结果没抵挡住美味的诱惑,一吃就停不下来。
谢大伯热情的介绍着桌子上每一道菜的生平往事,语气里带着浓烈的不舍,并眼含热泪的吃下了三大碗。
谢家大伯和伯母本质上还是比较淳朴的农民,性格也比较憨厚老实。招待客人讲究的还是老一派的做法,但凡能和‘好东西’沾上边的,都要拿出来摆满桌子,让人无从下手。
桑云心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的,吃完饭后决定去周围到处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新鲜空气没吸着,倒是被那股鸡屎鸭屎味熏得头疼,比她刚到的时候在院子里闻到的更上头。
秦嘉瑞将两坨卫生纸塞进鼻孔:“我想回去了,这味儿比在垃圾桶里还冲。”
桑云心也后悔了,最重要的是她为了臭美拒绝了谢大伯拿的筒靴,也不知道鞋底有没有沾上鸭屎。
“我也觉得,要不咱们还是回屋吧。”
相较起来,孟景山比两人看上去逍遥自在多了,因为他站在院子里压根儿就没出来。
这会儿看到三人出门五分钟就打道回府,好笑道:“怎么不去逛了?”
谢向晨将赶鸭子的竹竿扔在地上,嘴里嘟囔道:“两位都市白领嫌弃味道太难闻呗。”
孟景山见桑云心翘着脚检查鞋底,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肘帮忙稳住身体:“我也没想到两年没来,这儿变成这样了,要不然咱们回c市?”
桑云心确实不习惯这个味道,但又觉得刚来就走似乎不太好。
“其实...习惯一下也还好?”
孟景山:“这次主要来看看谢爷爷,他有大伯和伯母照顾,我们不用留下来。”
秦嘉瑞:“顺带把我一块儿捎回去。”
谢向晨不干了。
“你们什么意思?就把我一个人留下是吧?”
“我们也没让你不走啊。”桑云心边说边将脚放下来:“你要不要一块儿回去?”
谢向晨犹豫了:“我...”
孟景山了然的点点头:“怕回去姑姑揍你?”
“干嘛要揍你?”桑云心问。
谢向晨还未说话,口袋里便响起一阵铃声。见电话是谢骏打来的,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爸?”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谢向晨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后他问孟景山:“我爸让我去看看外公,你要不要一起去?”
谢向晨说的外公是孟景山的爷爷,两人小时候有一阵子回乡下上学,住的就是孟爷爷家。
相比较谢爷爷,两人和孟爷爷的感情是要更加深厚一些的,但是路程比较远,长大后过年过节就去得少了,只平时有空的时候偶尔去看看老人。
谢伯母见四人要走,好一顿挽留,说晚上还要杀一条大鱼招待他们,让再多住几天。谢大伯听说几人要去墨县看孟爷爷,倒是没留人,就是叮嘱了好几遍,让他们到了发个消息给他报平安。
临走时谢向晨去和谢爷爷告别,老爷子正准备睡午觉,迷迷瞪瞪的叮嘱他放暑假再来玩儿。
谢大伯见他依依不舍的样子,想拍一下他的头,结果发现自己够不着,只好改成拍了拍胳膊。
“有时间再来,他只是有点糊涂了,身体还是不错的。有我们照顾,放心吧。”
谢向晨按了按眼角:“嗯,上次我给的那个头疼偏方药喝了有用吗?”
“还成,说是好点了。”谢大伯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他:“差点忘了,你告诉你爸一声,药吃完了让他记得买。他要是没空你就帮忙买了寄回来。”
“我现在买吧,我爸指望不上。”
谢向晨用手机拍了个图片,用买药软件搜了一下,发现这玩意儿是进口药,国内的医院开不了。
“大伯,我爸有时候还是指望得上的,我回去就让他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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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县和长萍乡中间隔着一个市,开车过去得两三个小时。孟爷爷家就在县城旁边的一个小村子,和长萍乡不同的是,这里还大量种着农田。
这个季节到处都是金黄的油菜花,连呼吸里都浸着香气。
“哇,太美啦!”
桑云心忍不住打开车窗深呼吸,一望无际的金黄被装进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里,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卷。
孟爷爷家就住在这片花地里,房子是二层的老式楼房,白色的外墙,青色屋顶,与村里其他房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接到几人要来的消息,孟爷爷提前半个小时就背着手在门口张望,此时见桑云心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车里下来,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还是眯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
“闺女,快屋里坐。”
孟景山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向孟爷爷介绍道:“爷爷,这是我同事云心。”
“爷爷好。”
桑云心十分乖巧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万幸,这位老爷子耳聪目明,没像谢爷爷那样说点什么炸裂的话出来。
“好好好,景山难得带朋友来家里,别拘礼,就当在自己家。”说着又指了指他们手中临时买来的营养品:“下次别破费,我家里有钱得很,什么也不缺。”
孟爷爷穿着一件黑色水貂毛厚外套,头上戴着貂皮王爷帽,双目有神,精神矍铄,的确有几分财主气质。
三人还没说上几句话,谢向晨和秦嘉瑞也到了。
兄弟俩好长时间没一起来了,孟爷爷非常高兴,立马从鸡圈里抓了只土鸡给四人接风洗尘。
和谢家比起来,孟爷爷家要朴素和冷清得多。孟景山告诉桑云心,原本父母也是有打算把老人接到身边照顾的,但可能是人年纪大了以后都会有落叶归根的情节,宁愿自己一个人在乡下也不愿意去大城市请保姆享福。
这一点,两家爷爷的想法出奇的相似,桑云心觉得落叶归根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还是儿孙们太忙碌,在城里待着远比在乡下更孤独。
孟景山十分认同她的说法,他回忆起父母还没有做成这番事业的时候,爷爷似乎也说过等以后有钱了就去城里买大房子这种话的。
孟爷爷手脚十分利索的处理了整只鸡,桑云心想去接着帮忙,被孟景山给拦下了。
“我来就好。”
除了上次早晨的粥和汤圆,她没有见孟景山下过厨,对此感到十分新奇。
“我以为你和谢向晨一样,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谢向晨确实什么也不会,但外公会的菜我基本都会做,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