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姬夫人左手牵着姬煜城,右手牵着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路上一口一个恒儿恒儿的叫着。
孩提的姬煜城也蹦蹦跳跳的跟在娘亲和大哥身后,别提有多高兴!
回到府里,一直很是憋屈的姬夫人似乎又找回了当家主母的那份自信,有了姬大公子恒儿的撑腰,在其他几房夫人的面前又重新昂首挺胸了起来。虽然大家对恒儿的出现都有些疑惑,但当时恒儿确实只是重病被送出去的,现如今可是健健康康的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大家面前,虽有微辞,但大家也不敢说些什么。
慢慢儿的,姬寒恒在姬夫人的带领下学会了做生意。随着他渐渐长大,姬夫人已经把姬家大部分的生意都交给了他,他也成了姬家那遍布八荒六合生意的顶梁柱。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姬夫人对姬寒恒的爱几乎已经超过了姬煜城,处处不带姬煜城,感觉姬寒恒才是亲生的一样。
不过,姬煜城也明白,姬家的生意交到大哥手里那才是万无一失的,但心里总是稍稍有些不平衡,觉得他娘亲偏心,老是偏爱这个拾来大哥。
但不管怎样,结果不管好与坏,却总是姬家的。渐渐的,姬煜城帮衬着姬寒恒把生意做到了八荒六合,大荒域内,谁不知姬家的生意不仅有珠宝,布行,转运等等,门类特别齐全。也一个偶然的机会,姬煜城不无意之中知道了姬寒恒的来历。
那次姬夫人生了重病,姬寒恒不分昼夜的伺候在床前。
有一天,姬寒恒给姬夫人伺候完汤药以后,姬夫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姬寒恒,没有说什么话。
但聪明的姬寒恒明白娘亲的意思,他放一下药碗,见四处无人,就跪在姬夫人的床前,双手紧紧的握着姬夫人的手,轻轻的说道,“娘亲,您想听吗?”
姬夫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怕自己来日不多,很是急迫的想知道他的来历。
姬寒恒双手紧紧地握着姬夫人的手,一双眼睛清澈无暇的看着姬夫人缓缓的道来,“娘亲,我来自千里之外的深山密林,我叫非翎,我有爹娘,还有九个妹妹,我们住在银凌峰,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活着,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承蒙娘亲不离不弃,多年疼惜,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我的修为已尽失……”
无意之间,这些话让睡在里间的姬煜城听得清清楚楚。
听闻此话,把姬煜城吓得不轻,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大哥不是那个睡着了被抬出去的大哥,那个大哥并没有醒过来,更没有回来!
慢慢的,他与他生分起来。后来渐渐长大,外出一起做生意,这个大哥对他着实照顾,处处关心他,他也就渐渐的忘了这个大哥的这些事儿。
他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的性格宁折不弯,还一本正经有板有眼的,所以才出了以白九的名义救他的主意,他知道不以此为名,他绝对不会出来,一定会等王阳来放他才肯出来。
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密林里的背影,他也不知道,他为他安排的这个归宿,这个从小就疼他爱他的大哥是否满意。
尽管王昊利用一些琐事缠住了王阳,但密室地牢铁笼被毁,姬大少爷已经逃走的消息终究他还是知道了。
思来想去,最后,他依然觉得这是王昊的手段。他从来没想过亲父子俩会隔阂到如此程度,他什么都可以纵容,唯独王昊要破坏他的野心这件事儿上他不能纵容!
第一次,上屋那仿佛永远开启不曾关闭的门儿在一天傍晚被关上了!
负责监视上屋的那个侍卫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的,王昊依然最先警觉的。
他似乎感觉到这一次比任何一次的后果都可能严重,包括那次在密林放走姬家兄弟在内都不及这次。
内院里,王昊依然在懒懒的品着茶,必败思索片刻后很严肃的提醒他道,“少主,咱们可得早做准备啊!”
王昊见他欲言又止,反问他道,“说说看,我该做何准备?”
必败朝上屋瞅了一眼后走近王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眼下,估计老爷要重办你,咱们要不要避一避风头?”
王昊有点不耐烦,“怎么办?你倒是仔细说一说!”
“咱们回去吧!”
王昊转过头来愣愣的盯着必败,他明白他说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想到一处去了,很是吃惊。
现如今,说书先生回了密林,姬家大少爷姬寒恒是白九的大哥,也回了密林,不如也一块跟过去,找到白九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没有将这一切说出口来,只是默默的盯着上屋,他觉得离开之前应该与上屋有个交代。
王阳很严肃的端坐在上首,王昊静静的坐在下首正厅左侧,父子俩都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
许久,王阳先开了口,他俯视着王昊说道,“为什么?”
王昊本来一脸歉意,见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于是回答道,“为了白九!”
“对你而言,那白九比我重要?”
“您重要,她也同样重要!但是我们欠她的!”
“那你准备怎么还?”
“我要找到她,至少当面给她道歉!”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觉得灭族之仇她会原谅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反正我命不久矣,我一定要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
“那你就要辜负我吗?”
“您放心,等我把这件事儿办完以后,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听闻此言,王阳心里暗暗的愤怒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拼了命救回来的儿子却不与他同一条心!
一番对话后,王昊见上首的那个人依然毫无悔意,于是“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缓缓的朝坐在上首的王阳走了过去,在距他一两米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双眼温和的看着上首的王阳,对他磕响了第一个头。
“爹爹,这第一个头感谢您生了我!”
紧接着磕响了第二个头。
“爹爹,这第二个头感谢您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不等王阳回答,王昊又给他磕了第三个头。
“爹爹,这第三个头是感谢您对我一直以来的包容!”
没有再说更多的话,王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上屋。
守在屋外的四个侍卫见少主出来,急匆匆的准备离开,也都迅速的跟了上去。
几天以后,一身玄衣的王昊站在昊河边,静静地眺望着对面那连绵不绝万里的密林,身后四个同样玄衣的侍卫笔直的站着。
沉默了许久以后,王昊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四个侍卫跟在他身后迅速涉过昊河,朝那墨绿色的密林奔赴而去。
垂柳树下,王阳隔着数丈远看着王昊涉过昊河回到生他养他的密林,一股落寂之感从心底深处冒出来慢慢的围绕着他,直到那五个人影完全没入林中,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头离开。
小茅草屋的草垛门前,姬煜城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岁月如梭。半年的光景对于小白和桑婆婆来说不算什么,但汉源就显得格外难熬。
他糊里糊涂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处于模糊不清的状态。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慢慢的,他有时候连小吠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小吠还沉睡在梦乡里,与他的小床两步之隔处的是汉源的床。那张床是从隔壁同心堂里汉源和小白的婚房里搬过来的。
自从把文大娘原来睡的床换成了这张床后汉源的睡觉状态要比原来好很多,可慢慢儿的,小吠察觉不对劲,有时候汉源也将他认作是小白。
这不,大清早的,本该还在睡觉的汉源儿却挣扎着爬起来,不断的扒拉着小吠。
“小白,小白,你还睡懒觉,赶紧起来了,前堂有病人在等着你呢!”
因为不分昼夜的照顾汉源,小吠时常感到疲倦,好不容易才睡着,却早早的被汉源给闹醒了。
见汉源又迷糊起来,小吠赶紧坐起来,把他扶回床上重新躺下。
汉源可不愿老实的躺着,嚷嚷着又要挣扎起来去看文大娘。
听他提到要去看文大娘,小吠差一点儿没吓哭,他心想再这么下去如何得了!
可思来想去,如今能帮他的人不多。他心想,说书先生不是坏人,但这段时间他几乎不再来石阶处说书;王家肉铺也不能去,老爷和夫人对汉源恨之入骨,可那天看小姐的情形应该不再恨汉源了吧,于是他决定去求一求王盼盼,看能不能帮到汉源一二。
他躲在王家大门儿斜对面的暗巷里,焦急地盯着那扇大门,期盼着它尽快打开,最好是一打开走出来的就是王盼盼。
第一次,他从中午守到傍晚,那扇大门都没有打开。他失望的回到了包子铺,见到糊里糊涂的汉源,他抱着他痛哭了一场,感得十分无助。
第二次,他又从中午等到了深夜,那扇门倒是打开了,可出来的却是那盛气凌人的老爷。他一边被扶着上马车,一边指责着小厮。小吠见状,赶紧躲得远远儿的,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第三次他是傍晚时分去的。当他躲在暗巷的时候,猛的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没有任何徽记。突然,他感觉那辆马车很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思索了片刻他才想起,是在他得到假仙药的那个晚上,在暗巷里碰到的。
他正想着那些不堪的前尘往事,突然斜对面儿那扇大门“吱嘎”一声儿,轻轻的开启了一条小缝儿。
从那辆停着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拿着老鹰状风筝的小厮,见门打开,他迅速的朝大门走去。一小会儿,王盼盼和水儿轻手轻脚的从门缝儿里溜了出来,迅速的朝这边停着的马车跑过来,刚到跟前就被一只大手拉进了马车里,那个拿着风筝的小厮赶紧跟着跳上了马车。
眼见马车要跑起来的时候,小吠立刻扑过去拦在马车的前面。
他声泪俱下的朝马车里的王盼盼说道,“小姐,你快去救救汉源吧,汉源真的快不行了!”
马车里的王盼盼惊闻此言大骇,她赶紧撩起轿帘问道,“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行了?”
“您去看他的时候确实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状况越来越糟糕,眼下已经卧床不起了,连茶饭都无法进了!”
“啊?!”王盼盼赶紧跳下马车,姬煜城见她跳下马车也撩起轿帘来看,王盼盼去见他也出来,她几乎用祈求的语气说道,“三少爷,借你的马车一用可好?”
姬煜城没有说话,撩着轿帘静静的看着王盼盼,他知道答不答应王盼盼都得用。
王盼盼没容他回答,拉着小吠又跳上了马车,对着驾车的小厮说道,“快,去文包子铺!”
文包子铺卧房里,王盼盼坐在汉源床边的小茶几上,姬煜城倚靠在门框中平静的看着眼前那三个人。
小吠半跪在床上,让汉源的身体斜倚在他的胸前,王盼盼左手端着汤药,右手一勺儿一勺儿的喂给汉源。
可汉源紧闭双眼,微张着的嘴,刚喂进去的药汁儿很多都流了出来,每喂进一勺,能咽下半勺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吠急得都快哭出声来,模模糊糊中,汉源呓语道,“小白你不要哭,我没事儿。”
王盼盼见他又叫小白,马上就有些不悦了,她把碗“啪”的一下放回茶几上,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汉源说道,“小白,小白,你就知道小白!自己都这个样子了都不放过自己,再这样下去,没等小白回来你自己就先死了,看你如何见小白!”
一旁的水儿见王盼盼说得有些狠,轻轻的推了她一下,想要阻止她。
王盼盼很是生气,回头对她说道,“你推什么推?本来就如此啊!一点儿也不替自己想一想,也不替咱们这些人考虑考虑,满脑子都是小白,可她可曾回来看过你?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你这样白白的死也不值当!”
生气归生气,王盼盼也只是想用言语刺激一下汉源,让他尽快清醒过来而已。
可从小被遗弃受尽折磨的汉源好不容易才寻得知音,与之相依为命相依相伴,却突然被这么硬生生的撕拉开去,叫他如何想得开放得下?
一片吵闹声中,汉源略略显得有些许清醒,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王盼盼,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可就死了!”王盼盼佯装嗔怒道。
王盼盼见他认出了她很是高兴,她朝站在门框上的姬煜城笑了笑,又拉着水儿对着小吠说道,“你们看看我说的如何,他这不就醒过来了吗?”
此时的汉源确实清醒了许多,他看着王盼盼轻轻的对她笑了笑,又朝站在门框里的姬煜城微微的点了点头。
王盼盼不明就里,还想问他这是何意,汉源却说道,“那位是姬家三少爷吧?感谢你对表妹的照顾,希望你好好待她!
汉源刻意的说到“表妹”二字,他是想让在场的人都清楚他和王盼盼的关系。他特地叫到姬三少爷,也是想把王盼盼放放心心的交给姬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