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丑时末、月朗星稀,大街小巷人迹罕至、四下里一片静谧祥和;
这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起码再有一个时辰、才会有第一声鸡鸣;
两道青色身影仿若暗夜中的幽灵,在半空中悄然悬停,目光直直地望向庞大威仪的皇宫;
殿宇连绵起伏,在月色下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正值丑时、巡逻守卫也好、守门宫女太监也好,都是正困的时候;
许是因为此前商陌白及其一众手下尽数伏诛,京城没了什么能构成威胁的势力;
以至于皇宫的守卫、也不知不觉松懈了许多。
两道身影凝目望去,隐隐瞧见下方的守卫正斜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模样极为惬意;
前殿门口,守门的宫女太监也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身子斜倚在门上,已然沉沉睡去。
青衣女子嗤笑一声:
“ 真是不知大昭皇帝是太自信还是太蠢,皇宫是一个国家的门面,竟派着这些虾兵蟹将把守,他也能睡得着 ”
另一男人笑着接话:
“ 那不然之前玄苍门的商陌白是怎么带人杀进来的,一国国君当成这样还不如尽快给我们西域腾地方 ”
“ 不过也真是想不到,一个大昭的藩王居然能创建这么大的势力 ”
女人冷笑开口:
“ 所以说他蠢,咱们皇帝可是屠尽手足,多说无益、三三在冷宫,直接过去吧 ”
男人点点头,二人足尖轻点开始寻觅宫殿。
下头的人依旧睡得死,其中两个守卫甚至还赶了赶蚊虫,以便让自己睡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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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施展轻功穿梭于每座宫殿顶层,两炷香的功夫走到略显萧瑟的宫殿门口;
两个守卫打着哈欠,瞧见来人一脸惊恐:
“ 你们是什么人!快 ······· ”
还不等他们俩再说什么,两个青衣人迅速上前去袖子一扬,细如牛毛的粉末在空中挥洒;
两个守卫仿佛被定格般停在原地,本就昏昏欲睡的他们身子一软;
青衣人迅速上前去将他们接住,以防闹出什么大动静引人怀疑;
随后将二人轻轻放在两边,推开了冷宫腐朽的大门。
殿内满是灰尘和腐烂气味,一张单人床前的女子豁然睁开眼睛;
赫然就是之前救南映仪的翠芝,也是东莱堇一旗下青英卫的三三;
自从金宝珠被降为贵人,曾经的宫殿不能住了,下人也放出了不少,她就被派来守冷宫了。
三三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迅速点燃油灯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随后松了口气开口道:
“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吩咐?”
女子拱手行礼后点点头:
“ 赤练将军因为那个公主在战场分心,我军五千精锐被大昭新军师算计身死 ”
“ 圣女殿下叫咱们杀了那个女人,把他们的一双儿女带走 ”
三三秀眉微蹙:
“ 那女人在皇宫禁牢中,其中守卫不下千人,除了皇帝自己过去、其他人他们只看令牌放行 ”
“ 当初就应该直接先杀了她,如今在那禁牢反而是保护了她,只靠咱们三个没用,回去叫人吧 ”
男子连忙上前急声开口:
“ 可这是立功的机会,若咱们三个办成了更上一层也不是难事,倘若再多些人还怎么分好儿?”
“ 属下们可还都没名儿呢,姑娘您就行行好儿 ”
三三斜睨了他一眼:
“ 功劳也得有命拿才行,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以一敌百吗?”
“ 退一万步说,那令牌在御书房里,我现在的身份是冷宫侍女,短期根本没机会进御书房,怎么拿? ”
女子微微蹙眉,上前开口道:
“ 皇宫里那么多侍女宫婢,皇帝还能哪个都记住?你换件衣裳说自己是皇帝的侍女不就得了?”
三三嗤笑:
“ 你以为皇帝是蠢货吗?就算他不知道每个侍女的身份,但他身边的合福都记得 ”
“ 他是后宫大总管,皇宫宫女太监打入宫进了名册、身份背景他都知道 ”
“ 要么先弄死一个前面的侍女剥了脸皮,但这法子风险极大,皇帝身边是有暗卫和金甲卫的 ”
“ 最有胜算的法子就是直接回去叫人,从长计议 ”
女人轻啧一声:
“ 那照你这么说叫人也没用啊!合着那公主下了大狱、反而还没有在外面好杀了?”
三三想了想,半晌后轻声开口道:
“ 也算是赶巧,皇宫明日会放出一部分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还有大厨房的人,可以叫殿下给你们安个新身份进来 ”
“ 大厨房男丁有不少空缺,禁牢便是再固若金汤,总是要吃饭的,多叫人就是为了方便有人能选上大厨房打杂的 ”
“ 禁牢每日供饭四餐、卯时、午时、申时、亥时,有些时候子时也会供餐,这些人都是做体力活的,用饭量大 ”
“ 大厨房侍女会带着饭食进去,等他们吃好了在收走,这是个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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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不耐烦开口:
“ 哪儿就这么麻烦?刚才一路过来看那皇宫守卫一个个睡得可死,守着皇帝都这样,一个牢房里的人能多有戒心?”
三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
“ 你懂什么?皇宫守卫松懈,那是因为他们看商陌白死了没了威胁 ”
“ 可禁牢里关着都是皇亲国戚,或者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守卫能不警惕?”
“ 禁牢不比皇宫其他地方,里面的守卫都是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 ”
“ 你以为就凭我们三个,能轻易闯进去?”
女人被三三说得有些不服气,反驳道:
“ 可是我们有武功,而且还有暗器香料,怎么就不能一试呢? ”
三三冷笑一声:
“ 武功?暗器?在禁牢里这些都不一定管用,里头的布局和机关我们都不清楚,贸然闯进去只会自投罗网 ”
“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能闯进去杀了那个女人,又怎么带着她的儿女出来?守卫一旦发现我们根本逃不掉 ”
“ 到时候别说立功了,你骨灰都见不得能剩下,殿下身边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那女人急了:
“ 你!”
另一男人笑着打圆场:
“ 哎呀行了行了,她也是想立功,三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哈!”
三三嗤笑一声:
“ 我埋伏在皇宫五年了,若是不信我说的你只管去,反正你嘴里有毒囊,被发现了直接死就是了 ”
“ 你们俩想去我不拦着,我还想好好活着呢,别把我连累了就行 ”
男人那人赔笑:
“ 哎呀好了好了,我们听你的就是了,你还不过来给三三赔罪?”
那女人一脸不服,但还是听话上前拱手:
“ 都是属下的错,还请三三姑娘别生气,我们这就回去传信 ”
不怪他们低三下四,青英卫有不下千人,可只有一百个人有名字;
从一到一百按着个人能力排名,她是三十三,所以叫三三;
他们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肯定不敢放肆。
三三冷哼一声:
“ 那你还不快去?等着守卫换班抓住你么?”
两人忍着气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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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末二人回去简单说明此事,东莱堇一摆摆手、叫了五一到六零的二十人;
加上没名字的二十人前去牙行,那头会有人接应给他们安排身份;
彼时南映仪也悠悠转醒,脸上的刺痛让她躺在床上直打滚;
生剥脸皮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受之苦,加上她用过那药更是百倍难耐;
破旧小床上满是她指甲抠出的划痕,方才有青衣人上前警告说不能抓脸,倘若脸毁了她就只能一死;
为了活下去只能兀自忍受,脑海中想的都是事成后、南向晚该怎么被弄死的惨相;
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总要亲眼看到仇人死去才能如愿。
她没想过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恨南向晚也恨她那个狠心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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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已至 ——
跨过边境、离京城千公里之外、遥远的南疆建立于此;
此地山川纵横,云雾常年缭绕在峰峦之间,神秘而悠远;
南疆的城墙墙体由赭红色巨石堆砌而成,历经风雨侵蚀,石面上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城墙上每五十米距离便设有了望塔,塔楼上的守卫目光如炬,警惕巡视四周动静,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一众南疆服饰的守卫、护着一顶软轿走到王城门口;
守卫长剑一横:
“ 什么人!”
轿帘一掀,皮肤有些过分苍白的 “ 公羽冥玄 ” 走了出来,他是八方殿的人,名叫前阳。
守卫们对视一眼,欣喜地齐齐拱手:
“ 原来是太子殿下!小的失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前阳面色冷凝,以手掩唇轻咳片刻后摆摆手:
“ 无妨,本宫听闻父皇仙逝,这才急急赶了回来 ”
守卫面色沉痛:
“ 是啊,陛下仙逝了,后事是三殿下一手操持的,二殿下也去了大昭支援,皇城一片污遭 ”
“ 末将等一直在苦苦支撑、等着殿下和公主回来,好在殿下终于回来了 ”
话落向后张望片刻,除了守卫外再无一人;
不由得目光狐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 殿下,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了?无忧公主殿下呢?”
前阳笑着开口道:
“ 先前听闻二弟前来后、皇妹就叫本宫先回来了,估计他二人正在商议如何拿下大昭 ”
“ 老虎不在家耗子称大王,本宫若是不赶紧回来、他日还有我兄妹三人的立足之地吗?”
守卫点点头:
“ 您说的正是,公主先前给属下传信说、皇宫内的人马皆听命于殿下您 ”
“ 三殿下(公羽冥骅)四殿下(公羽冥岐)斗得不可开交,五殿下(公羽冥泛)等也都蠢蠢欲动 ”
“ 到底是怕您和公主回来白费心血、倒是不大敢轻举妄动 ”
“ 几位远嫁藩王的公主也都回来了,就等殿下您登基了 ”
公羽冥骅是南疆皇后唯一的嫡子,南疆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谁强谁做王;
南疆皇后斗不过公羽玫烟,公羽冥骅也斗不过公羽冥玄;
即便是皇后嫡子、也要跟公羽冥玄这个大哥俯首称臣。
公羽冥岐出自华耀夫人(等同于皇贵妃位份),她是南疆第一美人,出身将门却身娇百媚;
南梁百姓说她遗传了她那个妓子母亲的风采,一点也没有大都督的果敢刚毅;
兵马大都督和青楼花魁的爱情、在南疆没有得到称赞,反而说红颜祸水、贱人当道;
因着他们的事情,南疆不少清白人家的女儿都自愿卖身入青楼,只盼也有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与她们邂逅。
公羽冥泛和跟公羽玫兰(五公主)一母所出,他们生母是边陲小国进贡来的御女;
样貌自是不必多说,进宫后做了佳容妃,也很得公羽瀚兴(先皇)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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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是啊、好在本宫回来了 ”
随后正欲进去,守卫拦下后一脸为难:
“ 殿下、虽说您是太子,但 ······· 这令牌还是得给末将看看才行 ”
前阳笑着从袖中掏出精致玉牌,南疆皇室子女出生起就会篆刻好身份牌;
守卫见状放下心来,亲自带着人马走进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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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皇城布局可以说跟大昭皇宫如出一辙,唯独有些不同的是墙上满是神秘图幅;
南疆信奉巫术蛊术,瞧上去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前阳笑的如沐春风,一双眸子暗自打量周遭守卫部署,面上一脸矜贵神色如常;
他这个人功夫一般,但他极擅长扮演他人,演谁都是入木三分;
商镜黎知道他这个本事后、就叫他潜伏在南疆三年,观察公羽皇族之子的一举一动;
原本只是知人善用,叫他一边看着南疆一边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真是派上用场了;
入目之处都是白帆,这座皇城在悼念他们死去的皇帝;
守卫一边走一边开口道:
“ 陛下临终前曾嘱咐,叫殿下您务必找回苗疆圣子圣女,乌雅图兰时间不多了 ”
“ 新上任的大巫师乌雅奉寒是她的长子,有传言说他是陛下和乌雅图兰的孩子,先皇临终前曾把他叫来殿前叙话 ”
“ 现在他为九部第一大巫师,住在乾程殿内,且派了不少兵马、前去各地捉拿圣子圣女给乌雅图兰续命,足以可见所言不虚 ”
“ 五公主殿下(公羽玫兰)带回了一个男人,说是自己的男宠,瞧上去足有四十余岁了 ”
“ 样貌生的倒是不错、可足足大了五公主二十余岁,怎么也不像她平日作风 ”
“ 那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时常穿着一身黑衣独来独往,五驸马也不敢过多言语,甚至有些怕那男人的样子 ”
前阳蹙眉:
“ 还有呢?”
守卫想了想:
“ 旁的也没什么了,毕竟您这个太子只是出使大昭,又不是不回来了,有无忧公主为您坐镇,他们也不敢闹得太大 ”
“ 只是小心些那男人就是了,启察大人也觉得那人不对劲,但他是五公主的男宠、他们也不敢试探 ”
前阳正打算说什么,远远传来一声:
“ 太子皇兄回来了!臣弟给皇兄请安了 ~ ~ ~ ”
前阳闻声望去,但见一十六七的少年向他招手、小跑着上前来;
少年唇红齿白,一双星眸亮晶晶的,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身高八尺面若冠玉;
他是南疆的五皇子 —— 公羽冥泛,一直是公羽冥玄的马前卒。
前阳温煦一笑:
“ 冥泛 ”
公羽冥泛跑到前阳跟前,利落地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而后抬起头眼中满是欣喜:
“ 皇兄,您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宫里乱糟糟的,二哥又走了、皇姐也没回来,可把臣弟盼坏了 ”
“ 如今见了皇兄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了,总算能安一安那几个皇兄的心了 ”
前阳笑容未变:
“ 别怕、本宫回来了 ”
公羽冥泛笑着点点头:
“ 嗯嗯嗯!臣弟还听到三哥四哥都想派人暗杀皇兄,但到底害怕皇姐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
“ 臣弟想给皇姐传信、后来二哥说他过去跟你们说,叫臣弟在皇宫等着你们回来 ”
“ 如今皇兄回来了,明日咱们就宣朝臣入宫商讨登基大典事宜,看谁还敢痴心妄想 ”
前阳笑着摸摸他的头:
“ 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过你二哥没跟本宫碰面,他去时本宫已经走了 ”
随后状似无意开口道:
“ 怎么没见玫兰那丫头?”
公羽冥泛听着此话轻哼一声:
“ 皇兄可别提了,那死丫头刚成亲才几个月啊,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男宠,这倒也罢了毕竟她是公主 ”
“ 可那男的您是没瞧见呐!都能做她爹了!您说她是怎么想的 ”
“ 这男人就那么几年有用,都土埋脖子的人了还能伺候她吗?她找这么个老葱是打算放公主府供着不成?”
“ 臣弟说了好几回了,她说臣弟不懂,您说她是不是中邪了?”
前阳显然是被他这直白发言惊了一下,忍不住一阵轻咳起来;
公羽冥泛连忙紧张的为他顺背:
“ 哎呦真是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非得叫皇兄去大昭朝贺!这身子骨怎么禁得住啊!”
前阳咳了半晌后摆摆手:
“ 不碍事、去叫你那些兄弟姐妹去东宫等着本宫,有些话总得嘱咐一二才行 ”
“ 玫兰也是大姑娘了,她总有自己的喜好,咱们做哥哥的祝福保护就好了,旁的你也不必多言,反而伤了兄妹和气 ”
公羽冥泛笑着点点头:
“ 成!臣弟听皇兄的,那臣弟现在就去叫他们,您先慢慢走着啊!”
随后行礼告退了。
等他走后、方才那守卫蹙眉开口道:
“ 殿下,五皇子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不过就是个在您手下讨生活的罢了 ”
“ 生母是他族之人没有依仗,咱们能用上他的也不多, 您无需对他太过好脸 ”
前阳看他一眼,浅笑着点点头:
“ 诶 ~ 本宫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