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场景,叶秋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在办葬礼哭晕过去了吗?
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
难道……难道这是一场梦?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转动着头颅,扫视着四周。
然而四周的景象让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为什么只是晕倒过去,再醒来连周围的环境都变了?
这里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简陋的自建房,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巍峨大山。
抬头望去,半山腰处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片片宛如镜面般的梯田。
那些梯田层层叠叠,一直延伸至山巅,与蓝天白云相映。
在梯田的周边,还零星散布着一些用泥瓦搭建的房屋,看上去破旧不堪。
而她此刻正身跪坐在青石板铺成的空地上。
周围还有一群好事的村民正围拢过来,如同看戏一般盯着她们几个人。
明明上一刻自己还在灵堂,怎么再睁眼却到了大山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叶秋根本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
“马大姐,你消消气。诗意姐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想必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会拿你家里的地瓜……”
然而这看似劝解的话语,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站在叶秋面前的那个女人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起来。
叶秋本来就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头发又被抓住。
“我呸你个李诗意,贱人,偷人偷到我家来了,你看老娘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
说罢,只见她怒目圆睁,手臂猛地一挥,手掌朝着叶秋的脸颊狠狠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叶秋只觉得自己的左脸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火辣辣地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莫名其妙又挨了一巴掌,叶秋本能地想还手,但因为女人的话却惊的呆若木鸡。
什么?李诗意?那……那不是早就过世了的外婆吗?
叶秋心中暗自惊呼道,天哪,这个女人怎么会朝着她喊李诗意?
难不成……她竟然变成了外婆?!
想到这里,叶秋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急忙环顾四周,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没错,这里的确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这里正是他外婆家所在的那个小村子。
而此刻他们所站的地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村子里的那个晒谷场。
因为叶秋平时很少来到这里,记忆中,只有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前来给外婆上过两次坟,所以她才没能立刻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婶子你别打我妈妈了!呜呜呜呜。。。”
妈妈?
叶秋心头一震,急忙低头望去,只见地上正坐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两只脏兮兮的小黑手不停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然而由于手上沾染了太多的污渍,这一擦反而将原本就泪痕交错的小脸涂抹得像两只小花猫。
没错,就是小时候的妈妈和舅舅!
叶秋绝不会认错,尽管眼前小萝卜头年纪尚小,但只需一眼便能瞧出她分明就是妈妈的缩小版本!
再看看旁边那个小男孩,同样也是舅舅的缩小版无疑。
难道说……自己竟然真的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妈妈的童年时代!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传来:“哟,你个小哑巴原来还会说话呢,给我滚开!”
原来是小女孩又跑过来拉扯,而小男孩见姐姐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也上前去拉住女人的裤脚。
可谁能想到,那女人竟如此狠心,想都不想便飞起一脚,直接将两个小孩狠狠踹开。
两个小孩子本就瘦弱不堪,哪里经得起这种大力的猛踢。
其中小男孩瞬间“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小女孩则被踢得踉跄后退几步后才勉强站稳脚跟。
眼见此情此景,叶秋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
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我跟你拼了!”
居然敢踢她的妈妈,她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看到了活着的母亲,这个女人居然敢打她!
叶秋一把把女人推的后退了好几个趔趄。
“你再打她试试!”
“打她怎么了,你个臭婊子,还护着你这小野种,没男人你活不下去是吧?“
”别以为我没看见,张朝虎那个臭男人早上鬼鬼祟祟拿了几个地瓜出门,肯定是拿给你了,你个不要脸的骚狐狸,该批斗的...”
“啪!”不等她说完,叶秋上去就是一耳光。
“我让你满嘴喷粪!”
接着,她一脚踹倒女人,骑在她身上开始猛扇耳光。
“我让你打我!”
还敢踢我妈!
“啊啊啊啊!”
马招娣被叶秋压在地上打的压根没有还手之地,一边躲着巴掌,一边嚎着:“救命啊!没天理了!烂娼妇打人了!”
周围的人见她还手,立马东一句西一句开始劝起来,“我说李诗意,你拿了东西还打人,真的太过分了!”
“对啊对啊,你这种作风不良的女人就该让革委会拉去批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指责叶秋的话,晒谷场一时嘈杂起来。
“住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大队长张大勇带着妇女主任王桂花等人赶过来,见地上两人厮打成一片,大队长赶紧吩咐人拉开了两人。
“李诗意,马招娣,你们在闹什么!一天天的闲的没事去挑粪去,少给我在这闹事!”
马招娣见大队长来了,干脆躺地上不动,恶人先告状,边哭边撒泼。
“大队长,王主任,这李诗意偷汉子你管不管了!她让我男人给她拿粮食,现在还打人,这也太欺负人了,你看给我打的!”
偷汉子?
叶秋恍然大悟,想起妈妈曾经对她说起过家里的往事。
原来,妈妈家一共有兄弟姐妹三人,原本也算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然而,命运却在叶秋母亲两岁多时变得不一样。
外公张启山在部队执行任务时不幸因公殉职,噩耗传来,一家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从那以后,外婆不得不独自一人承担起抚养三个孩子的重担。
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正常家庭要养育三个子女都不容易,更何况外婆一个女子。
更何况,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连走在路上多和别的男人说一句话,第二天立马就能传出各种流言,
因此,外婆变得格外沉默寡言,连带着孩子们也不爱说话,渐渐的,他们几乎从不主动与村上的其他人交流往来。
而叶秋的妈妈,更是因为性格内向、懦弱自卑,常常被村里人叫做“小哑巴”。
实际上,她并非真的不能言语,而是内心深处的不安使得她几乎不敢开口与人交谈。
但即使这样,都不知为什么,关于外婆的流言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人们纷纷传言说外婆行为不检点,四处勾引男人。
终于,有一天在晒谷场上,外婆竟然被人当众逮住,说她偷汉子,对她好一顿打骂,闹得不可开交
面对这样莫须有的污蔑,外婆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但她向来沉默寡言,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定罪……
从那以后外婆的名声更是差,因为顶着骚货的名声,经常就有那闲汉半夜来翻她们家院墙。
渐渐的,外婆家的名声就越来越差。
外婆搞不懂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都要来欺负自己,她想来想去,只觉得大家是看着自己没男人,所以才都来欺负自己。
她觉得只要自己再找个“依靠”就好了。
而且只靠她一个女人,根本无法养育三个子女,最终,外婆只好改嫁。
在别人的撮合下,外婆很快再嫁给了一个死了老婆的老鳏夫。
那老鳏夫家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
外婆是又当牛又做马,为了给那老鳏夫的儿子们娶媳妇,一天干的比牛累,吃的比猪差,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最后终于给继子娶上了媳妇,结果继子生了孩子,还要让外婆带。
因为小孩子整夜吵闹不睡觉,她晚上带孩子,白天还要上工。
许是常年劳累,身体素质太差,她最终活活累死了。
那时母亲和大姨都已经十多岁,感谢当时两姐妹的好相貌,继父打着养大换彩礼的想法,才没有将她们扫地出门,又养了她们两三年。
留在家中的三姐弟,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他们不仅要默默忍受着继父的白眼,还承担起了家中所有家务。
从清晨的打扫卫生、准备早餐,到夜晚的洗碗洗衣,这一切琐碎而又辛苦的事务全都落在了他们稚嫩的肩膀上。
更让人心疼的是,除了继父的冷眼相待外,继兄继姐对他们也是百般欺凌。
无论是言语上的嘲讽辱骂,还是身体上的推搡殴打,平常的像家常便饭。
可怜的三姐弟只能忍气吞声,无处诉苦。
在饮食方面,他们所吃到的永远是全家人中最差的食物。
至于穿着,则更是寒酸至极。
他们身上的衣物,都是上面哥哥姐姐们穿过且已经破烂不堪的布料拼凑缝制而成,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补丁,甚至补丁打补丁。
就连鞋子这样最基本的东西,三姐弟也从未拥有过。
她记得妈妈讲过,是生产队里有个看不下去的老人给他们一人编了双草鞋,后来又将编草鞋的手艺教给他们,三人才有鞋子穿。
由于长期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下,加上经常光脚行走,导致身体受寒严重。
两个女孩来月事的时候,经常痛经痛的满地打滚。
就这样,三姐弟在苦难中苦苦煎熬,终于盼来了长大成人可以结婚成家的年纪。
可谁曾想,继父竟然将两个姐姐以高价彩礼“卖”给了他人。
从此,姐妹俩从这个火坑又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叶秋她妈就不用说了,嫁了个赌鬼。
大姨张文锦也好不到哪去,她被嫁给邻村的蒲姓人家,那男人虽不像叶秋爸爸一样混账,但也人渣的不分上下。
大姨夫是个妈宝,啥事都听他妈的。
老太太重男轻女严重,因为大姨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那家人没少给大姨脸色,甚至月子都没让做就让大姨寒冬腊月的洗衣服做饭。
后面好不容易生出个弟弟,家里却穷的叮当响,眼看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