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霖左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
右手轻轻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眼泪从他粗糙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在病房微弱光线的照射下,男人宽大的手背上泛起了若隐若现的晶莹。
片刻后。
他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抹了去,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他把纪凛凛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俯身,深深吻住了纪凛凛那毫无血色的唇。
这张曾被他吻过无数次的唇。
吻上去的感觉明明还跟以前一样。
又软,又让他爽。
可这张唇的主人,此刻却动也不动一下。
男人轻微颤动的唇缓缓离开了女孩薄薄的唇瓣。
他将她额间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看着她,掌心轻抚过她的脸颊。
下一刻,他却忽然笑了。
笑容溢在那张好看的脸,更显绝艳。
“以前我每次吻你,你都拼了命地挣扎。”
“怎么现在不挣扎了?”
“纪凛凛,你挣扎啊。”
“像以前一样,起来挣扎啊。”
“用力把我推开啊……”
可她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根本听不进他的声音。
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霍九霖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圣乔瓦尼医院是卡维拉的产业。
尤克以及那一众医疗团队的能力如何。
霍九霖非常清楚。
连尤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基本等同于是已经给患者判了死刑。
可他霍九霖,偏就不信命。
不是判了死刑吗?
他就偏要去阎王爷的手里抢人。
他想起,上一次纪凛凛的母亲去世时。
他带纪凛凛从罗马飞曼谷的路上,飞机在空中遇到强烈气流,出现剧烈颠簸。
那时,纪凛凛的手里好像一直握着那枚佛像吊坠。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朱莉。”
“先生。”
霍九霖说:“我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枚佛像吊坠,你现在给我送来医院。”
朱莉说:“好的,先生。”
挂电话前,霍九霖又忽然改了主意。
“不用了。”
他打算亲自回去拿。
“好的,先生。”
他安排了人在病房全程照顾纪凛凛。
随后披上大衣,回了庄园。
他在房间的床头柜里找到了那枚佛像吊坠。
他将那枚吊坠握得很紧很紧。
如果这个真的这么灵的话……
轿车离开庄园的大门后,并没有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意大利中部的一座城市——普拉托。
普拉托市是欧洲的华人聚集地。
那里有一座寺庙,名叫普华寺。
由当地的华人捐资兴建,是目前欧洲规模最大的佛教道场之一。
轿车在普华寺脚下停稳。
漫天大雪簌簌落下,嶙峋的石阶早已被积雪吞没。
霍九霖推开车门,踏着积雪下了车。
索隆赶忙从前面跑过来,撑开一把长柄雨伞。
替他遮挡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霍九霖将索隆一把推开,踩着厚重的积雪大步往普华寺门口走过去。
风卷着碎玉般的雪粒扑了过来,男人的眉毛和睫毛已经凝满了冰晶。
雪花落在他暗金色的发梢上,像是给鸦羽镀上了一层银边,却又被寒风吹散成了细碎的光尘。
寺庙门口有两个华人小僧正在扫雪。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欧洲面孔的男人。
小僧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去。
“请问先生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小僧用意大利语礼貌询问。
霍九霖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要见你们住持。”
小僧惊讶于他会说中文,又偏头看了眼他的身后,被漫天雪花覆上的轿车。
通过车型号和车牌号,小僧看出了他的身份并非等闲之辈。
再加上,他腰上好像插着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极为强大的气场。
应该是个惹不得的主。
小僧放下扫帚,恭敬地回复:“先生请跟我来。”
进屋前,他小心提醒:“佛寺乃清净之地,请先生将枪械卸下。”
霍九霖闻言,看了他一眼,眸色犀利。
小僧被瘆得打了个寒颤,整个僵在原地。
而下一秒,却见到霍九霖把枪从腰间抽了出来,扔给了身后的索隆。
索隆见状,有些担心:“先生。”
小僧见他卸了枪械,便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九霖跟了上去,在里屋见到了住持。
住持见到来人时,非常诧异——
眼前这个意大利人,怎么会在漫天风雪的深夜特地跑来普华寺。
他知道,大部分意大利人,信奉天主教。
也有小部分信奉基督教。
就没有见过有谁信奉佛教的。
他问:“这位先生,您找我所为何事?”
霍九霖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你们这里很灵,什么事情都可以求吗?”
住持皱眉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回复:
“不知道先生所求何事?”
霍九霖说:“求一人性命无忧,长命百岁。”
话落后,他觉得说得不够准确。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不只有一百载的寿命。
可以更长一些。
住持听完,点点头:“先生想求之事,心诚则灵。”
霍九霖问:“怎样才算心诚?”
住持思忖。
“若要逆天改命,需以血躯叩山,三千阶,一步一拜。”
霍九霖听完,只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他转了身,迎着漫天风雪出了屋,往山脚台阶的方向走。
住持在身后看着他那健硕高大的身影,却看出了几分萧条与沧桑。
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本土的意大利人来普华寺求佛。
霍九霖跪在被积雪覆盖的台阶上,右腿胫骨处渗出的血混着冰碴凝成了暗红的痂。
他每挪动一寸,刺骨的寒意便顺着骨缝钻进心肺。
他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手中的吊坠。
膝盖骨错位的钝响混着踩雪声,成了山间唯一的节奏。
他俯身叩首时,右腿僵直着拖在身后。
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像绽开的红梅,又被新雪迅速掩埋。
索隆在后面跟着,看着他家先生一步一跪往上攀爬,心中极其不忍。
“先生。”
可霍九霖压根没搭理他,继续往上。
他在心里默念着。
“一愿,消她病痛。”
“二愿,替她挡劫。”
“三愿,她平平安安。”
他的额头抵上石阶,雪水顺着眉骨滑入衣领。
他一步一步往上跪拜。
最后百阶,几乎是用牙咬着石棱攀爬。
右腿在寒凉中彻底失去知觉,拖行处的积雪被染成一片绯色。
雪片落满他的脊背,又在体温下融成冰甲,与早已冻僵的风衣凝为一体。
庙檐铜铃在狂风中骤响,他恍惚看见经幡下立着一个袅娜的人影——
是纪凛凛举着伞,冲他笑得不惹尘埃的模样……
不知道攀爬了多久,他的掌心终于触到庙门槛。
当天光刺破层云时,雪终于停了。
霍九霖的身体已经全部湿透。
“先生,您没事吧?”
索隆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离开普华寺前,住持递了串佛珠给他。
他握着佛珠上了车,吩咐索隆:“去医院。”
索隆启动了车:“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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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还在写,争取12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