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的脚步停在班门口前,他似乎察觉到了溢出来诡异气氛,明明班里面人都坐满了,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每个人都是一副面露难色的样子,目光齐齐向着靠着门口的第一组望去。
也有几个人看到了门口的黎星,但也只是目光接触了一下便触电般抽了回去。
在搞什么幺蛾子?
黎星从来不认为这个班级能整出什么好事情,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必然是要对某人开批斗大会,可能是黎星,还有可能是......
“身为一名学生,却完全不把学习放在心上,成天沉浸在这种电子鸦片之中,还要去参加那种祸害人的比赛,你说,你什么时候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拿的报名表!”
“今天中午......”
“看看你的笔记本,里面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我来给大家读一读,什么拳皇,什么街霸,什么必杀技,什么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堪入目......不学无术啊简柚柚,不学无术!要不是伊芸学委把你这些东西交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你把老师我骗的太惨了!”
“我没......”
“平日里我都疏于对你的关注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入学考试还是全班第五,全校五十名,现在都跌倒一百多名了,是不是就成天搞这些害人的游戏去了?啊!”
“英语课上也完全没见你听,一点笔记也不做,看看本子上全写的密密麻麻的日语,怎么了?想投靠日本鬼子啊?怪不得天天玩日本人做的游戏,合着你是想学你爸爸一样给日本人当走狗啊!”
“我爸爸他只是在日企上班......”
“他不也去日本留学嘛,想改国籍没改成,娶了个媳妇没两年就被甩了,现在被公司派回国内天天受苦受累,你当我没和你爸爸聊过?他不就是活脱脱的前车之鉴?当二鬼子是没有好下场的知道吧!”
“他......”
“是不是那个黎星带的你?他当我不知道,他每次到这个时候就跑去街机厅逍遥快活了,是不是还带着你一起的?伊芸说她已经多次劝诫你,叫你不要和那个家伙在一起鬼混,你偏偏不听,执迷不悟,甚至都这样了中午还要去拿比赛的报名表,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无药可救了?”
“老师,黎星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主动要去的!”
“你还在给他辩护?他是个废人了全班有哪一个人不知道?反正他也是个没灵性没慧根的蠢货,蠢就算了也完全不努力,反正学习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辈子连学他父母进厂打螺丝都费劲,哦不对,他爸妈都已经下岗了,就这样他还要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在这种害人的游戏上,还要带上你一起,你为什么不远离他?”
“他不是这样的,他也有在努力的!”
“努力什么?努力打游戏?努力带坏同学?省省吧,他要是在这我连着他一起骂!”
————
“找我?”
全班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了门口处,黎星微微仰着头,扫视了一眼全班。
简柚柚在自己的位置上站着,桌子上是她不知何时拿的报名表。她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泪眼朦胧低头啜泣着;郑老头站在她的面前,拿着她的笔记本怒目圆瞪,恨不得把她吃掉一样;而其他人呢,伊芸看戏似的朝这里投射来玩味的目光,谭凯胜把头完全撇到了一边去,像是不想看见这一切的发生。
而大家看见黎星的到来明显是有些惊讶的,他们自然是以为黎星还是像以前一样逃课回街机厅,根本没想到黎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伊芸眉头紧锁,很明显作为始作俑者黎星的出现大概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反倒是谭凯胜,在看见黎星出现的时候居然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些什么,明明不久前他还觉得这黎星就是狗人贱狗嫌的废物。
仅仅只是瞥到了简柚柚的脸,简柚柚便立马拭去了泪水,戴上了眼镜,像是不希望黎星看见自己这样,当然这样也已经晚了,她的样子被黎星清清楚楚尽收眼底。
“你居然没走,也好,你自己说吧。”郑老头看见黎星,便立马调转枪口看向了黎星,“你是不是带着同学去街机厅还唆使人家打游戏了?”
“是。”
“黎星他......”
“简柚柚你不要说话,我现在在问黎星!”郑老头呵斥了要替黎星辩解的简柚柚,继续瞪着黎星,“你这个冥顽不化的家伙,你要害自己就算了不要来带坏其他同学,把这种浪费时间还上瘾的电子鸦片传给其他同学!”
......
“你抽疯了吗?”
黎星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直视着班主任的脸,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全班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郑老头可是出了名的老古董,黎星这种倒反天罡举动在他那简直是要判死刑的?
“黎星你是要翻天是吧!”
“收收收,少来这套,你拿身份压别人算了,别来压我。”
黎星摆了摆手,完全不打算和这个老家伙讲道理。
他扫视了一圈全班的同学,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简柚柚的脸上,随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来吧。
“害人的游戏?你懂些什么,你是亲自去过街机厅看见里面有人动刀杀人还是打砸抢了?你是看见好孩子从街机厅出来就开始抽烟喝酒了?你什么都不了解,你甚至连道听途说都不是,你只是在用自己脑子那套陈腐的思想在想当然地说胡话!”
“陈腐......黎星你!”
“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深爱着你痛恨的这些事物,他们爱着那投入硬币的瞬间,爱着摇杆震动的反馈,爱着时间流逝时全神贯注的博弈,也爱着那从不畏惧困难的自己、为了进步而去刻苦练习的自己、一次次失败却又能一次次振作的自己!你不知道他们为了一次的胜利流过多少汗水,你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动作里有多少要考量的变数,你不知道胜利的一刻无论有没有人在你身旁你都会为自己欢呼,‘好啊,我又成长了一点’。这一切的一切,凭什么是你能用一句‘害人的游戏’能概括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承认,的确有不少的社会闲散人士同样喜欢玩街机,但是这难道是街机的错吗,让游戏好玩难道是游戏的错误?你大可以对他们进行苛责,说他们不思进取无药可治,就像对我那样,可是你这样大言不惭地肆意抨击别人热爱的东西,简直蠢到无以复加了!毕竟你从不会去关心你的学生到底真正喜爱什么,你装模作样地让学生们介绍自己的爱好,可你只是想听到什么芭蕾舞弹钢琴这种你觉得高雅的东西,稍微有一点不合你意见的你就毫无尊重地让人换个爱好,这是人干的事情?也是,反正你只在乎成绩,你的眼里看不见学生身心的成长,你只看得见冰冷的数字,让学生成为优秀的人从来不是你的任务,你要做的只是培养对你言听计从的做题机器罢了!”
“同理,别人学习什么语言爱好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怎么语言还有哪个高雅哪个低俗的说法了?不学英语就应该满门抄斩?还有你说人家英语课不听可是你知道人家学习英语有多刻苦吗?你知道成为同声传译要掌握的知识有多少吗?你有真的考察过学生们的英语各方面水平吗?你当然不知道,你只看得见成绩单上的数字,你只需要天天上课对着发臭发烂的教材念就完了,毕竟这么做就能赚到钱,安安心心等到退休,还能赚一笔家长的补习费是不是?”
“简柚柚的家庭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谁允许你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对别人的家长说三道四的?你这放古代我亲手把你活活打死都要给我举孝廉!语文课没学过?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你身为一个老师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做不到拿什么教书育人?还是说你连怎么做人都不知道?要是认认真真跟着你学了三年,最后教出来的是不是也和你一样为老不尊的畜生?”
“什么汉奸汉奸,出了国就是汉奸?你教英语我是不是还得把鸦片战争八国联军抗美援朝一个个扒出来给你掰着指头算?还有,我爸妈就是下岗了,去外面打工了,那又怎么样?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哦也对,比起别人家里在政府里叱咤风云我这小小的下岗工人家庭确实算不了什么,毕竟一个送烟送酒一个卖官鬻爵的龌龊勾当我们是干不出来,为了个学委把腰杆子给折断了这种事情,我们黎家做不出来,太贱了!!!”
......
所有人的脑中都只浮现出两个字——“疯了”。
黎星的反击如连珠炮一样从他的口中爆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任何收敛地直接撕开班主任丑陋的嘴脸,没有一点打算给班主任留情面的意思。
郑老头自然是没有黎星这么伶牙俐齿,黎星铿锵有力的声音让他把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反驳不出来一句,连插嘴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涨红了老脸,只觉得胸口气不打一处来,痛苦地紧揪着,咬牙切齿。
黎星的表情虽然愤怒,但是还没有达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相反,他此刻的大脑无比清醒,既然是撕破脸皮就决不能撒泼打滚,而是要好好利用这来之不易的一次机会狠狠地将攻击效果最大化。反正他也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干脆全摊牌算了。
妈的,老子今天给你们全爆了!
这就是黎星现在的心态,也是他的觉悟。
“黎星,你滚出去,这个班级不欢迎你!”
站起来的是伊芸,她此刻也是无比愤怒的样子,她是完全听出来了,黎星最后的话语就是在含沙射影她。她未曾想到这个黎星居然敢放肆到这种地步,简单的忤逆已经完全概括不了他的言行了,他这是彻彻底底要翻天啊。
她便拿起了名为“班级”的武器,要用集体的力量,生生压死这只疯狗,哪怕他不承认,他现在也是在和全班的四十多个人的意志作对,凭谁都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要么就自己退学吧,反正这个班级你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她亲手辛辛苦苦在班级里搭建起来的秩序,怎么可以被这种狂吠的丧家之犬破坏!
“班级?集体?别搞笑了,说你们是一群乌合之众都算是抬举你们了。你们无非是群欺软怕硬毫无独立思考能力见风使舵听风是雨自私自利的脑残罢了。被这虚无缥缈的‘集体意志’捆绑的死死的,从来不去想这是对的还是错的,班主任放个屁你们都要跟在后面好好好香香香,你们这么讨厌这个老东西占你们的课你们就站出来啊,名正言顺地告诉他‘是那个混账黎星干的事情凭什么罚我们所有人’!但四十多个人,连这么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将仇恨发泄到一个看似无力反抗的个体身上。也是,毕竟他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忤逆‘集体’的意志呢?只要他有一点点的不服我们就立刻蜂拥而上,将他置之死地,对吗?”
“但是你们这么对别人可以,对我,对不起,老子不吃你们这一套,我还没混的惨到被你们一群行尸走肉孤立就觉得愤愤不平地程度,你们越是这么做我只会越坚定你们这群家伙就是没救了,发自内心觉得你们可怜,毕竟你们连能不能被称为是独立的人都费劲,傀儡、榆木、牲畜,怎么形容你们都不过分,人进了猪圈难道会因为自己和猪格格不入而恼羞成怒吗?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