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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日,叶苑苨都与王潇渡在一起。
二人先是在茶楼小憩了一阵,随即乘渡船去柳镇,与渔家兄妹柳风和柳雨,一起撑船到柳镇上游,即箬山一带捕鱼玩耍。
柳风17岁,柳雨14岁,两兄妹是土生土长的柳镇渔户,自出生便居于船上。因父母早亡,两兄妹相依为命,度日艰辛。
三年前一个盛夏,因渔船被狂风卷没,两兄妹无奈到街头乞讨,没想到被一个公子哥欺凌,幸得叶苑苨挺身而出,后又找王潇渡接济,方使他们渡过难关。
此后,叶苑苨时常探望他们,还因此被大户人家诟病,言其有失身份。
柳家渔船不大,晨阳和英英便被留在柳镇干等着,怨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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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打了两三个时辰,收获尚可。看雾气浓重,天色越发黑沉,叶苑苨担心归家太晚不妥,便叫柳风收网,打道回府。
未料回程途中,遇到官府的巡船。大雾迷蒙,待两船靠近,官船上的小吏才看清撑船的柳风。
见他穿着粗陋,渔船破旧,便知他是柳镇渔村之人,于是眯起眼气势凌人地盘问:“去哪儿打渔了?”
柳风清澈的双眼瞬间变得警惕,缩着身低声回:“上游。”
“上游?那是你能去的江域吗!”小吏微微仰起身子,两脚呈一前一后之姿站立,斜着眼眸,冷冷地呵斥道。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着黑灰色号服的水卒,一个眼神漠然,一个透着狠厉。
小吏面沉似水,朝着江中轻唾一口,沉声道:“捕了多少鱼?尽数交出来!”
柳风仿若未闻,杵在原地,纹丝不动,垂下的眼眸中,隐隐透着几分冷厉。
小吏心头一急,咬着牙刚欲喝骂,却见对方船棚里忽地钻出两个人来。
叶苑苨和王潇渡走到船头,船身晃了晃。
3
方才小吏和柳风的对话,叶苑苨和王潇渡都大致听清了。
叶苑苨俏脸一沉,冷道:“为何上游我们去不得,又非禁渔期!”
“就是,我们没欠渔业税,怎就去不得了!”王潇渡立在叶苑苨身后,抱着胳膊仰头附和。
小吏上下打量着二人,只见叶苑苨虽气势凛然,然身着一袭布衣,头饰仅为一根木簪,实不似大户之女;王潇渡虽气势稍逊,却身着锦衣玉袍,腰间挂着上好玉佩。
小吏心中一番盘算,面色稍缓,略微端正了站姿,小心翼翼道:“二位有所不知,上游之地前不久已被人承佃,自此私家渔船不得再往此处打渔。”
言罢,瞪一眼柳风,又补充道:“此事早知会这些渔家,尔等此举,实乃知法犯法。”
王潇渡一听,倒觉有理,不觉点了点头,放下胳膊,卸了气势。
柳风握着浆,稍稍挺了挺瑟缩的身子,气鼓鼓地回应:“我们纳了税,却缩小了打渔范围,那怎么不见退钱!”
“退钱?”小吏怒目圆睁,紧盯着柳风,恶狠狠道,“如今赋税将涨,尔等尚需补缴,何来退钱之说?”两撇杂草般的八字胡都快竖起来。
听了此话,柳风瞬间面色涨红,眼中燃起怒火,双手紧握渔桨,但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4
见柳风受欺,叶苑苨俏眉紧蹙,美眸中闪出怒气,凛然道:“敢问官爷,您可是那承佃人所雇帮着守江的?”
小吏稍顿,嘴角上扬,神色傲然回道:“本官乃巡逻之人,此片江域皆归我管。”
叶苑苨眉梢轻挑,嘲讽道:“如此说来,那人未曾雇你,那你岂非上赶着为人当狗腿子?人家尚未急着寻人守江,你却在此狗拿耗子。”
小吏闻言,气得咬牙切齿,目光如炬般射向叶苑苨,恨不能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身后那眼光狠厉的小卒对叶苑苨道:“少在这狡辩!”又对小吏讨好道:“何爷,跟他们废什么话,把他们都抓去关几天,看他们还不老实!”
王潇渡一听要抓人,忙将叶苑苨护到身后,警惕地看向小吏。
小吏眯起眼,咬牙怒道,“本欲与尔等好好言说,岂料尔等竟如此不识抬举!”接着吩咐两个手下道:“把他们都绑了!”
“你们敢!”一脸严肃的王潇渡,眉宇间骤然现出英气,仿若出鞘之利剑,寒光凛冽。
两个小卒一时被这股气势所慑,不由得一愣,呆立当场。
小吏冷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微微偏了一下头,示意手下继续上前抓人。
两个小卒抽出佩刀,铆足了劲,猛地跨上渔船。刹那间,便与王潇渡激烈地打斗起来,拳风霍霍,人影交错。
柳风见状,急忙护着叶苑苨退进船棚。甫一进入,便瞧见满脸恐慌的柳雨。叶苑苨拍其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
叶苑苨虽如此说,却也不禁心中慌乱,不时关注船头动静,为王潇渡担忧。
5
小吏向来所见之人,要么对他卑躬屈膝、低头哈腰,要么虽心有愤懑却只敢怒不敢言,何曾见过敢与官兵真刀真枪动手之人!
他顿时气急败坏,也纵身一跃,跳上渔船。渔船受此冲击,猛然一晃,王潇渡便趁机借力,如旋风般出腿,将那两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小卒,皆踢入江水中。
秋冬季节,江面流速平缓,两个小卒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便向巡船游去。
见此状,小吏怒发冲冠,猛向王潇渡劈出一掌。岂料王潇渡灵巧一闪,轻松避开,旋即从侧面疾速袭来一拳。小吏反应敏捷,向右一个翻转,堪堪躲开。
对付那两个不通功夫的小卒,王潇渡应对自如,游刃有余。然对上这小吏,王潇渡仅略占上风。
只因他旧伤未愈,每一招皆不敢使全力。而小吏虽招数不及他,却招招狠厉,王潇渡唯有躲闪,不敢轻易接招。
斗了四五个回合,眼看不易拿住对方,小吏急了,站到船头怒道:“你是哪家公子?可知跟官兵动手是死罪!护着几个穷打渔的,对你有何好处?识相的,现在就滚,本官放你一马!”
小吏揣测,这公子如此猖狂,莫不是外乡来的有何身份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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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死罪”二字,船棚中的柳雨瞬间面如土色,哀求柳风:“哥,我们断不可连累王公子和苑苨姐。你快出去向何爷赔罪,把船上的鱼都给他,求他高抬贵手,可好?”
柳风一脸为难,多年遭官吏欺压,日子困苦不堪,他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今日本欲破罐破摔,可妹妹所言亦在理,终究不能连累一直周济他们之人。
叶苑苨安慰兄妹道:“不必担心,我和潇渡不会有事的!”
然而,她转念一想,此事若闹大,被她爹与王县令知晓,必定麻烦缠身。
况且,她与王潇渡脱身容易,可柳风柳雨呢?往后那小吏岂不会加倍欺辱他们?
想到此,叶苑苨急急走出船棚来。
王潇渡正站在船棚出口,抱着胳膊猖狂地对那小吏叫嚣:“你管我是哪家公子,今日我定要打死你这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小吏闻言,怒不可遏,正欲不管不顾与对方大打一场,突然,一个清朗之声从黑沉的迷雾之中悠悠传来:“何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