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带叶苑苨回山庄时,苏云亦将其拥在怀中,一路小心翼翼。
即便如此,叶苑苨仍疼得面容苍白,额头冒汗。
皮开肉绽的痛,与上次遭劫匪痛打一顿的痛,截然不同。
若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痛感连绵不绝地冲击着叶苑苨的神经。
苏云亦不时叫着她的名字,似生怕她睡过去一般。
她倒希望能沉沉睡上一觉,或干脆晕过去,便不用再遭受这酷刑般的折磨。
偏她意识特别清醒,只能生生挨着。
见她紧蹙眉头,咬着下唇,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一副疼痛至极的模样。
虽知她没有性命之忧,苏云亦内心仍慌乱不已。
若不是回山庄更安全,且药物更全,他很想将她安置到更近的雅商客栈。
渡船上,暖阳倾洒,烤得人心头烦躁不安。
苏云亦抱着叶苑苨坐在船舱,一直催着船夫快些。
他微微低头,脸颊贴在叶苑苨耳侧,喃喃低语安抚她:
“苑苑,再忍一忍,马上回山庄,马上就不痛了……”
她痛得没精力也没心情回应他。
一回山庄,苏云亦将叶苑苨抱到简意轩,将她轻放到软榻上趴着。
除了知尔,丫鬟全被遣出去。
知尔拿来药箱,取出剪刀,拿到火上炙烤一番,递给苏云亦。
苏云亦强自镇定,拿起剪刀试图轻轻剪开叶苑苨背部沾着血肉的衣衫。
才剪一刀,便见叶苑苨死死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流到鬓角。
手猛地一颤,心中一阵揪痛,再下不去手,实在不忍看她疼痛半分。
他放下剪刀,对知尔道:“去取麻沸散来,用水调好。”
知尔点头,起身往房门外行去。
居然要用那珍贵的麻沸散,叶苑苨心知背上的伤口恐怕有些严重。
不多时,知尔端着碗进来时,见公子正温柔抚着叶苑苨秀发,眼眸不由沉了一瞬。
苏云亦小心将叶苑苨扶起。
知尔正要用小勺喂,叶苑苨微抬眼眸,看着那碗,伸出有些无力的手。
苏云亦立即明了,从知尔手中取过碗,送至叶苑苨唇边。
叶苑苨咕咚几口喝下去。须臾,她趴在软榻上昏睡过去。
苏云亦这才坐到软榻前,拿起剪刀,将叶苑苨背部的衣衫小心剪开。
随即用手指轻轻剥开衣衫,惨烈的伤势瞬间映入眼帘。
只见一道极长的刀伤,若一条择人而噬的血口,在她白皙的后背肆意张裂,血肉翻飞,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那翻卷的红肉,与惨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仅是看着,便让人疼得揪心。
另有一道,浅一些,短一些,却也透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这一看,饶是再定力非凡,苏云亦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并非没见过更可怖的伤,只是她在他心中宛如稀世珍宝,划破她一根指头都怕她疼,更何况是这样的伤情!
他死死抓着叶苑苨背上的衣衫,因太过用力,手指微微颤抖。
眼眸泛红,泪光闪烁,心疼与愤怒在其间交织翻涌,犹如汹涌的怒涛。
竟伤他心爱之人至此!他定要将那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他压了压浑身戾气,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心神。
随即,在知尔的帮衬下,亲自为叶苑苨处理伤口及缝针。
曾多年行商在外,受伤乃家常便饭,外伤处理于他而言,虽未臻神医之境,但经验累积,亦颇娴熟。
再则,洪县难觅医术较好的女医,叶苑苨伤口又处在隐密之位,他怎忍外男见她这般模样。
于他而言,这是绝不可触碰的底线。
他眼神专注凝重,一针一线都缝得极为小心,生怕弄疼她分毫。
又缝得极为细致、漂亮,好让她的伤口完美愈合。
她的背原本柔美无瑕,他怎忍她留下丑陋疤痕。
待背上伤口处理妥当,他将知尔遣走,轻轻褪去她身上衣物。
用锦帕蘸取热水,轻柔地、一寸一寸地拭去她浑身血渍。
又细细查看一番,发现她的手臂、大腿、腰间,乃至脸上都有伤口。
大大小小的伤,横七竖八地分布着,加起来,竟有十几处。
看着这些血红的伤口,心中又泛起酸涩、心疼与后怕。
于他而言,她那点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
面对两个黑衣人的凌冽砍击,她当时该有多害怕、无助,又有多顽强!
处理完所有伤口,为她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裳,盖上锦被。他取过一面折叠的屏风,展开,将她挡起来。
换下被染血的锦袍,苏云亦叫知尔进来收拾满地狼藉、带血的纱布、锦帕和衣衫。
又嘱咐几个丫鬟照顾好叶苑苨,这才去前院,寻闻昱和却隐。
2
暖阳融融,如温煦的炉火倾洒热力,天空澄澈而悠远,山庄闪着一派莹泽之光。
前院礼贤堂。
闻昱仍穿着那身血衣,只是褪去了半边袖袍,让却隐帮他处理了手臂和大腿处的伤口。
苏云亦静坐在书案前,面容冷峻如霜,手指缓缓摩挲着茶杯,眼神晦暗不明。
闻昱和却隐立在对面,皆神色凝重。
听闻昱详述叶苑苨遇袭的前后情形后,苏云亦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却隐思索着,缓缓道:
“康逍墨身为六皇子,常年逍遥于皇宫之外,对那朝堂之事仿若隔岸观火,无半分热忱。”
“朝廷诸多势力皆因他这副散漫模样,心底对他多有不屑,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可若有隐在那暗处的势力,对他虎视眈眈,欲要取其性命,也不足为奇。”
“只是,为何这同一拨刺客,会对少夫人痛下杀手?”
却隐摇着头,想不通这背后所隐匿的阴谋与瓜葛。
苏云亦微微敛眸,沉默不语,然心中已有思绪悄然蔓延。
那妄图谋害六皇子之人,定源自皇宫大内。
可皇宫之中,谁会与苑苑有所瓜葛,又或者与洪县存在关联?
思来想去,唯有贺子怀的胞妹,身为皇贵妃的贺飞羽,以及月前赴京的贺汐汐。
贺家在洪县受他打压,几近难以生存,其欲行报复之举,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为何遭刺杀的是苑苑,而非他苏云亦?
难道是因先前,苑苑命闻昱打残了贺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