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柳风回叶宅时,身后跟着六个人。
其中四人抬着一副棺木。
另两人,一人是阴阳师,一人是擅长相看墓地的风水大师。
被砸烂的院门斜斜地半掩在门框上,仅能勉强遮住院内凌乱的景象。
瞧见这一幕,柳风原本沉稳的面庞,瞬间大惊失色,瞳孔猛地一缩。
来不及多想,他搬开院门,一步跨进院去。
院内狼藉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但仍残留着一片衰败之景。
院角处,堆叠着被砸烂的桌椅板凳、瓷器碎片、残花败枝……
柳风心中一慌,气息不由变得急促,急忙四处寻起来。
还好,他刚踏进灵堂,便见妹妹、叶苑苨和英英,都好好地跪在灵床前的蒲团上。
“哥哥!”柳雨瞧见哥哥,急忙起身迎来。
柳风几步跨过去,紧张地捏住妹妹瘦弱的肩头,将其上下左右好好打量了一番。
又看向叶苑苨和英英,哑声问:
“你们,都无事吧?”
英英和柳雨都红着眼眶摇头。
叶苑苨目光怔怔地盯着灵床,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她微微抬头瞥了柳风一眼,“柳风,赶紧带你妹妹离开,叶家如今不安全!要是可以,你将英英也带走吧!”
说不得,贺昱青晚上还会来。
到时候,他恐怕便不会再如下午那般张扬,懂得如何巧妙行事,将他们都掳走。
而他们,恐怕也不会再如下午这般幸运,有人暗中相助。
英英和柳雨听闻叶苑苨要她们走,异口同声:“小姐,我们不走!”
柳风这才注意到叶苑苨微微肿起的半边脸颊和破损的嘴角。
他急忙蹲下身,本能地伸手,想去抚叶苑苨的脸颊。
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手便顿在了半空,随即迅速握拳收回。
“谁干的?”他咬牙问道,愤怒与疼惜在眼中交织。
柳雨小声啜泣:“还能有谁?”
柳风闻言,瞬间明了。
他垂下眸去,捏紧腰间刀柄,腮帮子都咬得鼓了起来。
贺昱青,他早想杀之,但苏云亦警告过他:不能动。
明面上,他已与苏云亦没关系,但实则他仍是苏云亦的人。
从山庄离开,到曾末手下当差,是苏云亦的安排。
如今到叶苑苨身边,亦然。
只不过,即使苏云亦不这样安排,他也会到叶家来。
苏云亦给他的任务,是护叶苑苨的周全。
这院里还有十几个苏云亦遣派的暗卫看着。
只不过,这十几个暗卫,只会在叶苑苨性命攸关时,才现身。
平素,只会好好躲在暗处。
柳风抬头,看着叶苑苨,坚定地道:
“小姐,柳风不会走。再说,要不是因为我和妹妹,你与贺昱青怎会结仇?”
柳雨在旁边使劲点头,“嗯嗯。”
对他们兄妹来说,叶苑苨是恩人,他们怎会弃她于不顾。
就算是拼命,他们也会护着她!
叶苑苨闻言,转头看一眼柳氏兄妹,嘴角泛出苦笑:
“你们错了,这里面的仇怨,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你们还是赶紧带英英离开吧!”
理了一个下午的头绪,叶苑苨开始大胆揣测。
贺家在商事上打不过苏云亦,怕不是早想与苏云亦联姻,以长久解决这个问题。
而横亘在中间的她,自然要被贺家针对,清除。
所以,即使她与贺昱青无仇,贺汐汐也不会放过她。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苏云亦的抉择,他对自己的绝情、冷漠。
看来,贺汐汐到底是洪县第一美人,轻易便俘获了苏云亦的心。
柳风不想再与叶苑苨纠缠是否要离开。
“我不会走。”柳风说完,站起身。
正要去叫还在院门外候着的几人将棺木抬进来。
忽然瞧见那几人四处打量着,已自己摸到了灵堂。
“差爷!”阴阳师和风水大师对着柳风一揖。
“棺木放哪儿?”抬着棺木的其中一人问道。
叶苑苨回头,瞧见柳风果然办妥诸事,眼睛微微睁了睁。
人人都不愿卖东西给叶家,柳风是如何做到的?
且那口棺木,竟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纹理细密瑰丽,烛火照耀下,散着淡淡的金光。
叶苑苨狐疑地站起身,配合着柳风,安置起母亲的后事。
为母亲穿寿衣、入殓,与阴阳师选定下葬日期。
明日一早,准备再与风水大师去西郊选墓地。
讣告已不打算发,如今爹爹获罪流放,哪怕是亲戚都避着,谁又会来送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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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非也实在担心叶苑苨的安危。
内心焦作一团,哪里还肯老实被关在小院之中。
他坐立难安。
最终,不顾深非言的劝阻,起身气冲冲往小院外闯去。
十几个守着小院的护卫闻风而动,齐刷刷现身,拦在院门口。
深非也握紧了拳头,立在院内,耐着性子道:
“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好动手,你们最好是自己让开!”
见二公子一副铁了心要出院的模样,护卫们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打吧,打不打得过不好说,但要是将二公子打出个好歹,又不好跟老爷交代。
思量一番,为首的护卫劝阻道:“二公子,何必为难小的们?回院去吧。”
深非也见状,不再多话,捏着拳头,咬着牙,大步往前踏来。
护卫们犹豫一番,让开一条道。
为首护卫,迅疾给身旁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急忙往另一个院子跑去。
护卫们若鱼群一般,不远不近地跟在深非也身后。
深非言扒着书房门,看着远去的二哥,毅然决然、威风凛凛的样子,一脸担忧,又一脸崇拜。
想着,他二哥这是要与父亲闹掰的节奏啊!二哥的胆子可真肥!
又不解,他为何就那样稀罕叶家小姐?
深非也一边往叶宅大门走,一边脑子飞速想着对策。
总不能领着众人一起出门。
但现下这样的情形,也只能是撒腿就跑,以快速摆脱众人。
这样想着,来到叶宅大门口。
他忽然转过头来,惊恐地盯着众人身后,颤声叫了一声:“爹!”
众人跟着回头去看,一时并未看见深帆,便晃着脑袋四处寻了寻。
须臾间,再转头,才知是上了当。
深非也早已施展轻功,飞身出了叶宅,消失在众人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