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非也趴睡在石头上,头枕着胳膊。
醒来时,只觉光线刺目。
阳光经旁侧河流反射,跃上他双眼,若镜子般明亮闪烁,晃得他睁不开。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抬手遮挡,忽觉浑身绵软无力。
稍一动弹,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不过,所幸,他没死,还醒了过来。
身上并无热意,看来伤口尚未发炎。
缓了一阵,适应光线后,他艰难睁眼,缓缓起身。
垂着头,有些发懵,仿若昨日奔逃只是场噩梦。
然背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
面前篝火已然熄灭。
忽的,一阵细微的“呼哧”声传来,是马打响鼻之声。
他心头一紧,从石头上弹起,迅速钻进旁边齐人高的野草中。
此处紧邻河流,却有大片野草助他藏身。
他微微蹲下,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影下,拴着一匹黑色骏马。
再一打量,见在前方河流中,一黑衣人背对他,光脚站在水中。
右手竖握利剑,一动不动,神情颇为专注,似在叉鱼?
深非也咽了咽唾沫,轻抿干裂的嘴唇。
从前日晚上到今日,他已有足足五餐未进食了。
此刻,他饥肠辘辘,饥饿难忍。
但相较之下,马对他更为重要。
他忍着腹中饥饿,忍着后背剧痛,暗暗蓄力。
深吸一口气,弯腰握着匕首,一边留意黑衣人的动静,一边悄声朝马靠近。
就在距马一步之遥时,黑衣人突然一剑刺入水中。
与此同时,深非也猛地发力,飞身跃上马鞍,匕首一挥,切断拴在树上的缰绳。
正要夹马肚逃离,“嗖”地一声,一把利剑直朝他脑门飞来。
那剑尖还叉着一条拼命挣扎着身躯的鱼。
鱼身上的水珠被甩至空中,在阳光中飞舞、闪烁。
深非也瞳孔骤缩,急往后仰,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
同时,双脚狠夹马肚。
马一受惊,嘶鸣着狂奔而出。
利剑擦着深非也脸颊飞过,“噗”地插入身后粗壮树干。
剑身震颤,嗡嗡作响。
被扎得往剑身后窜了几寸的鱼,停止了挣扎。
“站住!”后方传来女子的凌厉怒喝声。
只见黑衣人几步奔出河水,如鬼魅般朝马背上的深非也追来。
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马没奔两步,黑衣人已飞身而至,如苍鹰扑兔,一拳朝深非也腰侧轰来。
为躲避这凌厉一击,深非也急从马背上弹起。
双手紧攥缰绳,一脚轻点马背,身子如柳絮般斜甩出去。
黑衣人趁机占领马背,稳稳蹲立于上。
紧接着又一拳狠狠打向深非也脑门。
深非也无奈,松开缰绳,借马的前冲之力,往侧前方树丛滚去。
落地瞬间,顺势翻滚,迅速抬头,单膝跪地,目光如炬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夺回马,跨坐马背,迅速勒住缰绳,让马停住。
旋即,将马勒回头,慢悠悠走向深非也。
深非也微微仰头,目光警惕地锁住黑衣女子。
方才一番抢马的动作,已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他额头汗珠密布,脸色苍白如纸,全凭一股狠劲强撑,身形摇摇欲坠。
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死死撑着地面,准备拼尽全力,与之一战。
却见马背上的女子悠然勒住马,停在距他两三步远之处。
那副闲适模样,丝毫不将已强弩之末的他放在眼里。
马背上的黑衣女子,是被苏云亦遣走的晏漓。
晏漓上身前倾,手肘撑在马头上,居高临下俯瞰深非也。
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笑意,似咀嚼着唤道:“深非也!”
深非也双目微眯,他认识这女子吗?
“你是何人?”
晏漓翻身下马,赤脚朝他走来,
“一路护叶小姐前来之人。你早知道的吧?”
深非也自是知晓苏云亦派了人一路尾随他们,以暗中护着叶苑苨。
只是着实没料到,其中竟有女子。
“你为何会在此处?”
深非也丝毫未放松警惕。
见她靠近,缓缓起身,后退半步,将手中匕首握得更紧了。
方才交手,他已领教这女子的身手。
若自己未受伤,倒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可此刻虚弱至此,绝非她的对手。
晏漓在距他一步之遥处停下,依旧漫不经心地道:
“我被辞了,闲来无事,便想来瞧瞧你死了没。”
言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深非也身上游走,戏谑道:“命挺硬啊!”
深非也被她这般扫视,浑身不自在,警惕问道:“你想干什么?”
晏漓嘴角一勾,朝着插剑的树干走去,抛下一句:“吃鱼吗?”
深非也愣了愣,松了松手中匕首,“吃!”
管她是不是苏云亦派来的,自己虚弱至此,也无力抵抗,不若先虚与委蛇。
不多时,深非也已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颐起晏漓烤好的鱼。
鱼有筷子那般长,鱼身洒了些细盐。
经火一烤,鱼皮焦脆,内里鱼肉鲜嫩,香气四溢。
深非也一边大口咀嚼,一边不时抬眼,目光紧盯着晏漓。
晏漓神色间带着一抹淡然与不屑。
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头上,双腿如男子般肆意岔开,姿态豪迈。
她一手拿着烤好的鱼往嘴里送,另一手则不时翻转着火架上尚未熟透的生鱼。
这简易火架,不过是几根木棍搭建,生鱼用木棍串起,架于其上。
“你叫什么?”深非也咽下一口鱼肉,问道。
“晏漓。”晏漓头也不抬,简短回应。
“你想要什么?” 深非也继续追问。
他可不觉得,眼前这女子会无缘无故接近并帮自己这个陌生人。
晏漓回答得干脆:“银子。”
“好。”深非也答应得十分爽快。
“你都不问我要多少?”
“多少都给!”
晏漓唇角一勾,觉得这少年很有意思。
一路跟来,她将深非也对叶小姐的深情看了个透彻。
他亲近叶小姐时,会耍些狡黠手段;保护叶小姐时,会奋不顾身。
他将那女子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
同为女子,令晏漓见了,心中难免藏着些嫉妒。
但更多的,还是欣赏。
她欣赏深非也对叶小姐的单纯、温柔与执着。
不若苏公子,有的只是霸道狠辣,一味强占。
她循着蛛丝马迹追来,只是单纯想要救他。
这样一个深情的人,怎么可以死?
她不忍。
她是个杀手,同时也是仗剑天下的侠义之士。
但她没必要透露这些心思给深非也。
她也的确需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