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麻姐的一家服装工厂,天空中飞翔着代表不祥的鸟,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黄孝武吊儿郎当的叉着腿,坐在库房门口小桌前的马扎上,手里掐着燃了一半的香烟,笑嘻嘻的朝那个穿着黑色老头背心,外面罩着一件无袖马甲,满身健硕的肌肉,一脸乱七八糟胡茬子的长发油头男举了举杯:“喂,兄弟,你哪儿的呀?要不要一起过来喝点儿?”
对方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颇为嚣张的轻哼一声,还带着一道血痕的嘴唇不耐烦的抿了一下,一言不发的搬着两个大箱子从他们身旁经过。
黄孝武对那个彪形大汉的态度有些不满,醉醺醺的啐了一口,瞪着对方的背影骂了两句,对面那个一脑袋黄色卷毛的勃磨本地人却脸色发白的连连摆手劝道:“武锅,冒讲喽,哩个是达班嘞但拓噻!二把手,冲哩很!”
:“什么他妈的二把手?”黄孝武不屑的轻哼一声:“那个什么达什么班的,我爸提都没跟我提过,哪来的二流破地方?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了?”
黄毛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一个劲的摆手劝道:“武锅,嘘~嘘~冒说你拔巴喽,就连四爷都没的个他说这些话噻!这锅达班说嘞是一锅帮派,个嘞个地方!他们在达班(这里指的是一个区域的地名),开喽一个叫达班嘞帮派,专门个山上嘞些毒贩做生意嘞,完全黑道哩噻!”
:“我怎么没听说过?”黄孝武将信将疑的歪歪头,也不等小黄毛说些什么,便坏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向了那个长发男的车子。
刚到车前,便见那个嚣张的长发男猛地侧头,从车子后面看了过来,见他站在副驾驶旁边,对方瞬间丢下手里的东西,面色不善的大步上前,抬手就推了他一把。
黄孝武大怒,反手便抽出了腰间的手枪,还不等拉开保险,枪就被人下了,对方冷着一张脸,像掐一只小鸡仔似的捏着黄孝武的脖子,使劲甩了一下手枪,单手上膛后,将枪口抵在他的脑门上,声音低沉,语调却满含威胁的警告道:“冒靠近我哩车子。”
黄孝武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那个长发男面前,弱的简直不堪一击,刚才与他说话的那个小黄毛见状急忙快步上前,举着双手劝道:“拓子哥!你冒气赅!嘞个是建锅哩娃娃,昨个刚从华拐来嘞,太小了,不懂事噻!”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旁的车子里传出一阵清脆的来电铃声,长发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的皱了皱眉,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处就传出了一道懒洋洋的沙哑女声:“喂……应该到了吧……不想吃……那你再回去呗……没啥可聊的……啊~呵……困……啧~哎……行吧……嗯,拜拜。”
掐着黄孝武脖子的长发男侧耳听着,见里面的人挂断了电话,也不知怎么想的,随手丢开他的脖子,松开了手枪保险,随手将那把枪揣进自己口袋里,回身打开副驾驶上的车门。
黄孝武被气的不轻,骂骂咧咧的上前一步,却被长发男一个凶狠的眼神钉在原地,半晌都没敢动弹。
那双眼睛根本不属于人类,即便是从国泰民安的华国来的,黄孝武也感觉的出来,那是一双鲜血和生命里浸泡出来的,会杀人的野兽的眼睛。
就在他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冒的功夫,长发男已经回过身去,对着副驾驶上的人轻声细语问起来:“哪个要来?你先睡一哈,锅锅个他讲嘛?”
:“嗯~~”那个原本沙哑的女声比刚才软了一点,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拐着弯的尾音表示拒绝,紧接着,又哼唧了一声:“睡热了。”
长发男前倾了一下身子,从放倒的后座上扶起一个全身上下都罩着防晒衣的女人,先是摘掉她的帽子,动作轻柔的摘下她脸上的黑色眼罩,又单手拉开她衣服上的拉链,脱掉了她身上那件粉色防晒衣。
正忙活呢,工厂的大门口就传来了汽车鸣笛声,紧接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缓缓驶来,坝子哥那张黑不溜秋的脸探出车窗,笑嘻嘻的对着那个长发男打了声招呼:“但拓!”
后者正一手搂着女人的腰肢,把她从椅子上托起来,给她脱那个肥肥大大的防晒裤呢,闻言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敷衍的朝坝子哥摆了一下,后者轻笑一声,又歪头对黄孝武和小黄毛叫道:“你两个愣着做拉羊?咋个不个但拓一起搬货?”
:“要的,要的……”小黄毛点头哈腰的跟坝子哥打了声招呼,小心翼翼的扯扯黄孝武的衣角,不住的朝他使眼色,后者惊魂未定的呼出一口气,讷讷的跟着他屁股后面往厂房里走。
坝子哥开门下车,对着黄孝武的背影笑骂一声:“憨娃儿,看到坝子哥都不晓得打招呼~”
后者闻言回过头来,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坝子哥……”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那个叫做但拓的凶恶长发男从车子里抱出了一个……抢来的女人。
那女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短袖短裤,皮肤很白,身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淤青就那么大咧咧的裸露在外,看起来似乎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她要死不活的将脑袋靠在长发男胸口,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揉着眼睛,瘪着嘴侧头对坝子哥抱怨道:“你都到了才给我打电话……”
说到一半,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两条胳膊缩到胸前,双手揉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嘟囔道:“你把我放下,这么抱着不得劲儿。”
长发男嗯了一声,等她揉完了眼睛,才缓缓俯身将人放回地面,坝子哥好脾气的嘿嘿一笑,上前两步道:“刚好路过这点儿,想到但拓要来麻姐进货,就个你打个电话问一哈嘛。”
女人伸了个懒腰,又像是没骨头似的,将整个身体依回长发男身上侧头看着坝子哥,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坝子哥也看见了她那一身惨不忍睹的大印子,猥琐的坏笑一声:“你身上是拉个小帅锅整嘞?”
:“哼~”女人闷笑一声,一只手攥着拳头,伸出拇指朝她靠着的长发男比划了一下,坝子哥见状笑得更猥琐了,贱嗖嗖的侧着头,斜眼揶揄道:“坝子哥还以为达班又来辽哈子小帅锅噻~”
女人轻笑着嗔了他一眼:“整个达班,一个他,一个猜叔,其他谁还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坝子哥一乐,双手插兜,缩着脖子调侃道:“你连猜叔都敢耍到起?”
:“oi~~~”女人有些慌张的摆摆手,连连摇头道:“这话可不敢说嗷!我家老爷子要脸,你造他黄谣,你不要紧,传到他耳朵里,他会打死我的!”
坝子哥嘿嘿一乐,吊儿郎当的掏出烟盒,给那对“土匪和抢来的柔弱新娘”一人递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雾,一边笑嘻嘻的闲侃道:“锅锅咋个不信噻~猜叔啷个舍得打死你噶?整个三边坡,拉个不晓得猜叔脾气好,不跟别个动手噶?”
:“擦,催牛逼呢?”那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人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管,又从那个野兽一样的糙男人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抽了一口,很江湖气的撇着嘴啐道:“他要是从来不动手的大好人,那我就是全勃磨地界上最温柔的贤妻良母!
他就是当着你们装好人,那老头脾气可爆了,我有时候跟他开个玩笑,他上来就揍!以前人都穿软拖鞋,现在为了打我,改穿牛筋底了……卧槽一句话不对劲,脱下鞋来就抽啊……不信你问我家但拓,我上来一阵儿嘴贱,调戏猜叔,他是真揍我,不是假打呀!”
被她肩膀倚着的男人柔声轻笑,煞有介事的跟着点了点头,坝子哥笑嘻嘻的拍拍那个叫做但拓的野兽男肩膀,似乎对两人说了些什么,可黄孝武却已经走出很远,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他有些好奇,便忍不住碰了碰黄毛的后背,眯着眼睛问道:“那个女的什么来头啊?跟那个长头发男的什么关系啊?”
小黄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边领着黄孝武绕到货架前,一边低声回答:“嘞个女哩是达班猜叔手底哈最野嘞疯狗!外面都叫她妹姐,个但拓是一对,惹辽但拓没的关系,妹姐千万惹不得噻!她是个风批耶,杀人不眨眼赅!
坝子哥讲,他第一次见到妹姐,她带卓六锅人,干死喽别个几十锅人,凶哩很!”
七个人?杀了几十个?黄孝武眉头紧锁,突然想到了那个“妹姐”刚才的话,忍不住学着她的语气嘟囔道:“擦,催牛逼呢?”
不成想,那黄毛竟然真的煞有介事的跟着点点头:“嗯,坝子哥讲话爱吹牛,不过妹姐真哩真哩很凶赅。”
另一边,元梅绞尽脑汁的跟坝子哥找话题,生怕那货一个不小心,秃噜出自己在不夜城搂过毛攀脖子,还说过他不同意,自己就不跟男朋友亲热的话题,搞得这阵子本就有些患得患失的拓子哥心情不好。
没成想那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竟然这么一根筋,反复提议要请两人吃饭,还跟她表现的非常熟稔。
但拓太了解自家媳妇儿这头倔驴是个什么性子了,压根不提出意见,只默默侧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元梅,后者见坝子哥那么热情,也不好拂了他一番好意,只好一脸假笑的捏着鼻子应下,回头瞅见帮忙搬货的黄孝武和黄毛,急忙将这俩提溜出来挡枪:“哎,拓子哥,你们刚才在外面吵什么呢?”
但拓双眼一眯,再看向黄孝武的眼神里依然带着些许杀意,语调微冷的说:“嘞个小娃娃离车子太近喽,锅锅怕你出事噻。”
:“呵呵呵呵……”元梅被他逗得直乐,回头戳戳他的胸口,软声调笑道:“你还怕你老婆让人抓走了啊?”
但拓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一旁的坝子哥却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指指黄孝武,笑嘻嘻的介绍道:“嘞个是建锅哩娃娃,刚刚从华拐来嘞,还不认得但拓,不晓得他是哪个噻。”
元梅也跟着轻笑一声,懒洋洋的从但拓身上直起身子,略带调侃的侧头问黄孝武:“现在认识了?”
后者一愣,被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迷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坝子哥,收到对方那略带警告的眼神后,他也看明白了个大概,虽立马堆起笑脸,赔笑着点头道:“认识了,认识了,妹姐好,拓子哥好。”
元梅挑挑眉,朝坝子哥扬扬下巴夸奖道:“挺机灵,会看眼色。”
坝子哥笑着点点头,摸了摸肚子,笑嘻嘻的问道:“装好车没的,坝子哥要饿死了赅~”
但拓回头点了一下箱子的数量,轻笑着点点头,元梅见状,仰头朝着半空中哇哇乱叫的乌鸦喊道:“考研!下来,走了!”
见那傻鸟不为所动,她皱了皱眉,换了个称呼:“毕业!毕业!下来了!”
但拓被她逗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元梅不爽的用拳头轻轻怼了他一杵子,复又仰头叫道:“高考!你下来!”
……
她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那只乌鸦就是不降落,气的她一张脸皱的跟什么似的,瘪着嘴跟但拓抱怨道:“孩子是不是叛逆期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噗……哈哈哈……”但拓终于忍无可忍,搂着自家媳妇儿狠狠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举起一只胳膊,声音不大的叫道:“毛毛,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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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旋在半空中的毛毛终于明白了自家爸妈是在喊自己,一个俯冲,降落到了……元梅胳膊上,但拓无奈的轻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毛毛的小脑袋嗔道:“还是个你麻麻好,拔巴白疼你辽。”
元梅踮起脚尖,仰头亲了亲但拓的下巴,笑嘻嘻的软声调侃道:“拓子哥,你现在说话口音都两掺儿了~”
:“个你幺妹儿学嘞。”但拓搂着自家媳妇儿的后腰,在她破了个大口子的嘴唇上轻啄一下,一不小心带的她身子微晃,惊得毛毛扑棱了一下翅膀,转身飞回车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