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犯愁。
接触魏树红得顺其自然，不能有拧巴劲儿。
还没想到啥好办法。
魏树红在大街上走过去，从她旁边过的男人们一个个撞电线杆。
安泰县最漂亮的姑娘在供销社门市部，在何乃强手下。
然后，九零年正月，她跪地拦住省领导车子喊冤。
江山现在想起来了，是因为她刚满十八岁的妹妹被何经理日弄死了。
省领导插手调查，安泰县一团黑暗这才暴露在光天白日下。
从现在到九零年正月，还有整整一年零两个月时间。
要让何家兄弟早一年倒台，最好的突破口是魏树红。
江山脑子里想魏家姑娘，沉浸在前世的记忆里，眼前的情景看不见。
眼前是夏京京的货车装黄瓜箱子。
已经装了五百箱，一箱二十斤。
李旺军喊搬箱子人小心些，轻拿轻放，声音叫喊由远渐近，他从大窑洞里出来。
“山子，你想啥呢眉头皱着？”
江山的思绪从魏家姑娘身上拽回眼前，身在村里南山下大窑前空地上。
“军哥，这一车拉走，还有多少箱在窑里？”
“山子，京京的车装到八百箱就装不下了，才一万六千斤，我计划一车装两万斤拉走。”
“军哥，装进箱子里，有这一层包装，卖得钱更多，你愁啥。”
陈总说装箱子走精品线路，价格上一档，那就不是一块五了。
李旺军乐呵：“我没愁，外面客商抢着要咱这茬蔬菜，谁给的价高给谁卖！”
抢着要菜的外面客商是供销社刘经理。
这一车货装走，下午装他派来的一车。
“军哥，我跟刘经理没说要装纸箱，我现在就去问他。”
江山这会儿去县城供销社。
李旺军疑惑：“你没他身边电话吗，非要亲自去他跟前说？”
“还是去一趟的好，我有其他事儿跟何经理聊，电话里说不方便。”
供销社在鼓楼南面一处新建院子里。
一排砖混平房是对外经营的门市部，县城人叫这儿“大商店”。
从针头线脑到水泥钢筋都有售卖。
卖货超过一千块，就得找刘经理批条子。
明面上走供销社交易路子，实际上是何乃强敛财的基地。
黑色桑塔纳小车停在门市部门前。
江山走进去，眼睛扫一圈柜台后的几个女售货员，看有没有让男人撞电线杆的漂亮姑娘。
看她们面相就没有魏树红。
江山买几样高档的商品。
上海牌奶粉，娃哈哈饮料，双汇火腿，华丰三鲜伊面。
各来一箱，孩子们嘴馋。
售货员眼光从玻璃窗看出去，门口黑俊俊桑塔纳轿车极惹眼，安泰县就这一辆，停哪儿都显眼突兀。
“您是江老板吗？”
江山点头承认自己是江山本人，不是别的什么人开自己小车。
“姑娘，这些东西多少钱算清楚。”
售货员对江老板挺好奇。
“江老板，听说你们村有两百个大棚是你投资的？”
“实际上有两百零四个，你咋知道？”
“咱供销社要去你们村收菜，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都八九年了，安泰县的供销社还矗在这儿走以前的老路，生意还好得不行。
江山嘴上说话，眼睛看其她柜台几个姑娘，问话语气有些失望。
“你们一块姐妹里，不是有个魏树红吗，我怎么没看见她站柜台？”
售货员身子一直，看江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安泰县开小车的江老板，也是来认识魏姐的，跟那些小煤矿老板也没啥差别。
“江老板，魏姐哪能在这儿站柜台招呼顾客，他在里面处理账务，她是管钱的。”
江山要的就是这个意思，魏树红确定在何经理手底下。
“那行，我去里面找她——不是找她，是找何经理商量拉菜的事，方便进里面不？”
“当然方便，这儿有后门。”
售货员叫另一个柜台上的同事：“张姐，你带江老板去见咱何经理，我帮他放东西。”
张姐乐呵呵带江山穿过柜台，从门市部后门出去，进了院子。
一排砖混二层楼就是供销社的办公处。
看上去比农牧局、税务局、水利局的院子还高档。
办公楼院子外面配着货品转运仓房，存着不少稀缺货源。
一辆载货卡车从院子里开出去。
江山随口问：“张姐，这辆车拉得啥？”
“往兰城拉的一车洋葱，江老板这边请，何经理应该在办公室。”
江山走到何经理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的低声下气要账声音。
“何经理，这都十二月了，你就给我结五千块吧，我的拉货资金真转不开了。”
何经理的推脱语气高高在上。
“滕师傅，你急什么，我说了给你不结账吗，到了月底，供销社这边的一些账算清楚后，肯定给你结，你先回去，别打扰我跟后面人说话。”
“何经理，要不你再给我结一千，我就能等到十二月底，你看行不？”
“滕师傅，你好说话我也好说话嘛，行，我先给你结一千。”
张姐给江山微微一笑，悄悄说：“江老板，那我先回柜台去了。”
江山点头，让带路的张姐先走，他继续等在刘经理办公室门口。
听见里面的刘经理拨一个号码，嘴上说：“小魏，你支一千块拿到我办公室，收据本子一块拿上。”
里面的电话刚放下，江山看到从二楼走廊最里面房间出来一个粉红姑娘。
身材苗条，脸蛋白皙。
果然漂亮的让正常男人挪不开眼撞电线杆。
原来的小江山只有九岁，对安泰县这个漂亮姑娘没啥影响。
二十年后，街头巷尾说起九零年正月往事，绕不开当领导干部的何家兄弟俩。
更绕不开魏家姐妹俩。
江山眼睛盯着她走到眼前，她走进刘经理办公室。
江山心里说，魏姑娘，你这么漂亮，你的神色不应该这么阴郁，不该头顶有黑沉沉的阴云。
电视剧《大宅门》里，吓跑日本鬼子的那个鬼脸男人娶了一个漂亮媳妇，这个漂亮媳妇以后走路都是低着头走，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魏姑娘的样子就是那个漂亮媳妇。
行尸走肉。
她给江山的感觉就是这样。
江山听到里面的何经理趾高气扬：“滕师傅，这是一千块，收好了，够你家用了吧？真是的，好像我不给你结钱。”
从办公室出来的中年男子满脸忧虑。
他看了一眼斜靠在楼道栏杆上的江山，想走开，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贴过来。
悄声问：“小伙子，你也是来跟何经理要账的？”
江山立马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想问清楚，何经理对别人的钱是不是也这么拖着。
江山顺着他的意思敷衍：“可不是要钱来了，这都年底了。”
“唉！我在何经理这儿挂了五千，要回来一千就不错了。”
江山想，二十万斤蔬菜在这儿挂账三十万。
如果是走眼前滕师傅这个路子，最多要回来十万。
的确挺麻烦。
滕师傅想看看别人能要回来多少钱，他也靠在栏杆上。
“小伙子你进去要，这会儿正好没人。”
江山准备进去，听见何经理训魏姑娘。
“小魏，上班期间你能不能脸上有微笑？你要不乐意你回家去！”
没听见魏姑娘说话。
门开着，江山还是敲三下。
何经理气冲冲:“进来，敲什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