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忽然间,一阵轻微的门板响动打破了这夜的静谧,那声音仿佛是有人轻轻地推动着一扇古老而厚重的木门。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沐浴室缓缓走了出来。只见萧安逸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他在主屋门前稍稍驻足站立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转过身来,朝着这边径直走来。
屋内的江和春听到这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由得怔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又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扣门之声。她抬眸望去,发现蓉鸾不知何时已经先一步迅速地躲在了门后。
江和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慌乱,伸出手去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刹那间,一股温热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原来是萧安逸刚刚沐浴完所带来的气息。
此刻的萧安逸只随意地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软袍,袍子质地柔软光滑,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曳着。他那满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湿漉漉地垂落在背后,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下来,宛如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平日里他身上那种凌厉逼人的锋芒在此刻也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清疏的气质。
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银白的光辉之中。如此情景之下,他看上去竟与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们一般无二。
江和春望着眼前这副如画般的景象,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她急忙收回自己有些失神的目光,垂下头去,用略带一丝紧张的声音轻声说道:“将军。”
萧安逸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同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紧紧扣在门板上的修长手指。他那浓密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抹幽深难测的光芒。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吩咐道:“热一壶酒,再做两三道可口的饭菜送过来。”
江和春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震,双唇紧紧抿起:“是要送到主屋吗?”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带着一丝紧张与不安。
站在一旁的萧安逸面色沉静如水,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他那深邃的目光穿过江和春,直直地望向屋内。
“说起来,自从成亲之后,我与夫人竟尚未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倾心交谈一番。今日这月色迷人,正适合一同赏月、小酌几杯。想必夫人也会心生欢喜吧。”萧安逸的语气平淡而温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其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期待之意。
江和春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向身旁被门板遮挡住身形的那个人,脸上勉力挤出一抹笑容:“夫人定然能够明白将军您的这番心意。”说话间,她借着行礼的时机,迅速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生怕自己眼中的泪光被旁人瞧见。紧接着说道:“奴婢这便马上去准备一些夫人平日里喜爱吃的酒菜。”
“嗯,如此甚好。”萧安逸轻轻应道,看着江和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待江和春离开之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扉,并压低声音提醒道:“你都听见了吧,将军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然而,躲在门后的蓉鸾却是满脸狐疑之色,一边不耐烦地理了理头上的发钗,一边嘟囔着抱怨道:“哼,谁晓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让我跟他单独相处本就让人心烦意乱的,居然还要谈心?我跟他之间哪里有什么心里话好讲啊!”言语之中尽是满满的不耐和烦躁情绪。
听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想要喝酒时,蓉鸾心中暗自窃喜,毫不犹豫地吩咐江和春去取来最烈的酒。她心想,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借酒劲儿找个借口摆脱眼前的困境。
不一会儿,江和春便准备好了美酒佳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走进房间。刚一推开门,她就看到萧安逸与蓉鸾并肩而立,正围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画卷仔细欣赏。烛光摇曳之下,他们宛如一对神仙眷侣,琴瑟和鸣、相得益彰,那画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然而,当江和春定睛细看时,却惊讶地发现尽管两人看似亲密无间,但他们的身影却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下被清晰地分隔开来,各自占据着画面的一角,毫无交集。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令人心生疑惑。
江和春轻手轻脚地将装满美味珍馐的盘子摆放在桌上,心里有些犯难:究竟是该识趣地离开,给这对佳人留出独处的空间呢?还是应该听从蓉鸾刚才的指示留下来伺候?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蓉鸾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留在这儿伺候我们吧。”
江和春闻言不禁微微一怔,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出于本能反应,她偷偷抬眼瞄向萧安逸,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暗示或者指引。没想到刚刚还安坐于书桌前的萧安逸此时已经悄然无声地站立在了自己面前,低垂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刚刚摆放整齐的碗筷。显然,他不仅听到了蓉鸾的话语,而且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见此情景,江和春只好放弃求助的念头,低声应道:“是,夫人。”然后乖乖地后退三步,笔直地站立在两人中间那张摆满酒菜的桌子前面。
只见萧安逸优雅地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轻轻放下杯子,用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起来,仿佛在演奏一首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乐曲。
江和春缓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酒壶,准备重新给对方斟满美酒。就在这时,他轻声说道:“当日成亲之时,你我二人似乎忘却饮用那象征夫妻恩爱的交杯合卺酒了呢。”
听闻此言,江和春握着水壶的手不禁微微一抖,刹那间,壶中的酒水溅出了几滴,落在了桌面上,宛如晶莹的露珠。
遥想那日揭开新娘盖头之后,蓉鸾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于是匆忙将萧安逸赶出房间去招待宾客,而她则迅速换上了喜服躺在床上静静等待。
然而,当萧安逸返回房间时,他已然沉醉于美酒之中,神志不清。至于那本该见证两人甜蜜爱情的合卺酒,早就被抛诸脑后。
待到花好月圆之夜,两人相拥滚作一团,情意渐浓。可就在关键时刻,萧安逸却突然停下动作,执意要寻找那微弱的烛火。这一举动让蓉鸾心生警觉,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慌乱之间,蓉鸾瞥见了放在床边的合卺酒。她灵机一动,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强忍着满心的羞涩,主动凑近萧安逸的唇瓣,将口中的美酒缓缓渡给他。本只是想要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未曾料到那酒虽然有着暖情的功效,但刚一入喉,竟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呛得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引得萧安逸低声轻笑,他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拍打蓉鸾的后背,帮她顺气。在这一来一往之间,酒意渐渐化作春情,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再重要,唯有彼此炽热的情感在这无尽的黑夜中肆意蔓延、交织……
其他的事江和春不敢确定,但合卺酒这事,萧安逸定然是记得的。
“难为夫君如此琐事都铭记于心。”
蓉鸾并未察觉到江和春的异常,眼角眉梢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随后,她缓缓垂下眼帘,宛如一朵凋零的花朵,仿佛失落至极,执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放置在萧安逸面前:“你我夫妻情深似海,那一杯酒是否饮下也并无足轻重。不如,今日你我一同举杯,共饮此酒,以弥补那日的缺憾,可好?”
明明酒杯近在咫尺。
萧安逸却将目光移向桌前伫立的那道人影,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庞,向来无法隐藏内心的波澜,江和春的眼眸中失神落魄,甚至连酒壶都拿歪了也浑然不觉。
那小巧的耳朵犹如熟透的枫叶,染上了一层羞涩的红霜。
他的双眸闪过一丝明悟。
无需再试探,那晚与他共饮合卺酒,一同步入洞房的人究竟是谁,他的心中已然明了。
“夫君?”
蓉鸾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臂早已发酸得厉害,但她心中的不悦却是愈发浓烈起来。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忽地伸过来,将她手中的酒杯稳稳地接了过去。只见萧安逸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酒已经凉了。夫人你身子本就虚弱,这种冷酒还是少喝为妙。”萧安逸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双眼的眼底仿佛因为不胜酒力而渐渐沉下了眸色。他微微侧过脸来,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你先退下吧。”
听到这话,江和春原本紧握着酒壶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收紧,指尖几乎要嵌入壶身之中。然而,他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只能如同木偶一般木然地转过身去,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似乎背负着千斤重担。
终于,只听得一声轻响,房门紧紧合上。屋内只剩下蓉鸾和萧安逸二人。此时的蓉鸾看到萧安逸低垂着眼帘,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走到香炉前,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香炉,并随手往里面扔进去一块饵料。
“夫君若是觉得醉了,不如早点歇息吧。”蓉鸾轻声说着,目光始终落在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之上,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萧安逸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蓉鸾的一举一动,却并没有出声阻拦。待蓉鸾点好了香炉之后,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一些。可当她回过头时,却发现萧安逸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深邃而犀利,仿佛能够看穿她心底所有的秘密。一瞬间,蓉鸾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手上的帕子也不知不觉间被拧成了一根绳子,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倔强地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回到座位上去坐下。
“夫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蓉鸾娇嗔地问道,双颊微红如晚霞。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了萧安逸那炽热而深邃的目光。
“你我成婚已然大半个月,今日我好似才第一次如此这般仔仔细细地端详夫人。”萧安逸缓缓说道,他那颀长的身影立于桌前,面容一半隐匿于黑暗之中,另一半则被微弱的烛火所照亮,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晦涩不明。
那半张被烛光映照得清晰可见的脸庞,线条刚毅、轮廓分明,犹如精心雕琢而成的美玉。然而,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那般疏离冷淡,仿佛这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一般。可即便如此,他此刻的模样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还要来得俊逸非凡,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蓉鸾听闻此言,心头不由自主地猛然一跳,一抹羞涩悄然爬上了她的眉梢眼角。她轻声回应道:“夫君日日都能见着妾身,难不成妾身还能和平日有所不同吗?”言语之间,似有几分疑惑不解之意。
“自然是不同的。”萧安逸的眼眸微微一黯,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幽谷深处的回响。“从前,我对你不过是隔雾看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而今夜,我总算看清了你真实的模样。”说罢,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蓉鸾,那眼神仿若能够穿透她的灵魂。
还未等蓉鸾来得及细细琢磨这番话中的深意,萧安逸突然间伸出右手轻轻抚住了自己的额角,眉头紧蹙,看上去似乎困倦至极。紧接着,只见他身子一晃,竟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喝醉了么?”蓉鸾见状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萧安逸身旁。她刚欲伸手去试探一下他是否还有意识,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缓缓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江和春那张熟悉的面庞,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挑起了眉毛,似笑非笑地说道:“哟呵,没想到你今日居然如此主动啊!”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江和春闻言,赶忙低下了头,恭顺地回应道:“奴婢自然不敢忘记自己所存在的价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顺从无比,但实际上她的目光自踏入这屋子的那一刻起,便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径直落在了不远处萧安逸的身上。
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竟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那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而当江和春踏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的心才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得以喘息那般放松下来。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厚重的熏香气息,这股香味瞬间解开了她心头之前的疑惑——原来蓉鸾还是使出了各种手段来躲避与萧安逸同房之事。想到此处,江和春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正欲离去之时,却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将自己猛地拉回到了萧安逸的身旁。
紧接着,只听得蓉鸾那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这下倒也省得本小姐再去寻你过来了。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切莫只顾着贪图享乐,得多尝试一些容易受孕的姿势才行呢。”这番话听起来格外刺耳,令人面红耳赤。
然而,蓉鸾根本没有留给江和春任何拒绝的余地,话音未落便已抬手合上了房门,匆匆离去。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啧声从江和春的身后传来。她先是一愣,随即迅速转过身来。
刹那间,眼前所见令她惊愕不已——刚刚还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萧安逸此刻竟然笔直地站立在了她的身后,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已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