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们很是热情。
他们仨都姓严,论起来,都是一家祖上,所以有些亲戚关系。
年轻的两个,称呼那老猎户为‘叔公’。
烤好的兔子,被一个年轻猎户,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了一大块兔肉后腿下来,递给了宁亦。
俩年轻人显然对城里的状况很感兴趣,吃起兔肉间,也不忘问起阴兵鬼将的事情来。
“小公子你说那些阴兵,是不是天天都要喝人血啊?我听村北的贵铁匠就是这么说的。”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有些精锐阴兵,还豢养了一种高大的鬼犬,厉害得紧!”
宁亦听了,倒是笑了笑,道。
“阴兵喝不喝人血,这我不知道,不过那‘鬼犬’,是真实存在的,阴冥界的人叫它们灵犬,这些畜生最喜欢吃的,是人的神魂。”
猎户们被吓得倒吸凉气。
“那要是被那种东西盯上了,岂不是投胎的机会也没了?”
年老猎户冷哼道。
“那肯定么!魂都没了,阴冥界也不能下去的,直接就消失了。”
宁亦见老猎户终于搭话,便趁机问道。
“老丈,我看你眼圈发黑,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啊,担心鬼物嘛?”
其实这三个,脸上都有些疲态。
毕竟村子周围都要布置陷阱,范围是很大的,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
宁亦不过是想着之前望气术下,这老人家青气中夹杂的那抹诡异的黑气,顺便问下罢了。
老猎户手中拿着个掀火的木棍子,神色间有些无奈。
“可不是么!最近都睡不安稳,上次,村西头老罗家的那头肥猪被鬼物给吃了以后,我睡着了就做噩梦!真是晦气!”
边上的年轻猎户,便抓了抓头发说道。
“叔公,我说让你去城里开点安神的药,你又不肯去。”
“去甚?!”老猎户似乎不屑一顾,“开药不要钱么?那些药铺,惯常扒皮的!我宁愿就这么耗着,我不信一直这样!”
村里人收入微薄,即使是能常抓到山货的猎户,对于银钱的使用,也是很敏感。
宁亦倒是追问起来。
“老丈能不能告诉我,你梦中的是什么东西?我倒是学过一些解梦的小术,说不定能帮上你。”
老猎户抓着手中树枝往地上戳了戳,摇头道。
“谢了你的好意啦!这噩梦里,无非就是些鬼物什么的,青面獠牙的,生得比剥了皮的野猪还丑陋!也就晚上睡着了吓吓我,到得白天敢出现,我一刀剁了他!”
“这样啊……”
宁亦微微点头,不再追问。
他分明看到,这严老哥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那抓着树枝的手掌,背部青筋都绷紧了。
显见梦里的一切,对他冲击很大。
他们三人吃过兔肉,便继续铺设陷阱来。
原来左侧那麻袋里,装的就是陷阱的一些构件,还有细小但尖锐的倒刺。
他们先拧开右侧陶瓶的塞子,然后把几根倒刺放里边沾了沾,尖头上边沾满了些黑褐色的物事。
而后,才开始组装陷阱,接着埋在四周。
“自从那城里被阴兵占了以后,便基本没人来我们五竹村了,小公子你还好没踩到陷阱,要不然这上边的毒,治起来还有些麻烦。”
老猎户见宁亦好奇跟着看,便这般解说起来。
“这毒,对鬼物也有效么?”
宁亦很好奇。
鬼物这种东西,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
寻常的阴兵,是没有肉体的。
只能修为精深之后,吸取阴冥界的阴气,才慢慢有了凝实的躯体。
鬼将这一等级,虽然已经有了肉体,但他们一念之间,却可以切换形态,让纯物理攻击很难奏效。
所以宁亦对这些陷阱的用处,有些疑问。
严老哥拍了拍腰间的陶瓶。
“小公子,你不知道,这里边是失魂草与黄芯草调配的毒料!那些寻常无有形体的鬼物,我们用长矛沾血也不是打不过,怕的是那有了一些形体的积年鬼物!我们这毒料,只要那鬼物被陷阱破了一点皮,包准那些老鬼物痛得受不住!”
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毒物?
宁亦顿时生了兴趣。
要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来,停留的可不是一个村子,但那些村子,无不对鬼物们恐慌不已。
也就这五竹村,居然要以凡人之身,斩杀那些有修为的鬼物?
想到日后肯定要被神临去往阴冥界,宁亦于是详细问起这毒料的制作方法来。
老猎物平时话不多。
但对于制作这个,却是滔滔不绝。
不但把配方工艺倾囊相授,甚至还专门带着宁亦,找到了附近丛林中的一棵失魂草。
宁亦一看那狭长叶片,开着淡黄紫色小花的草,都愣住了。
这草,在那日月神教总坛里,也有许多的样子?
老猎户絮叨着。
“可惜黄芯草这个东西,我们五竹村附近不多,若是能多一些,只怕那关颖城也能守住……”
宁亦又问了起来。
“老丈,关颖城中的守将,不知道这个吗?”
老猎户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看你气色,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你应该也是知道,我们这等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
宁亦顿时沉默了。
这世间的修士,本来就是俯视着平民百姓的。
一个老猎户上门去,说他有一种对付鬼物的毒,只怕看门的兵卒都不会让他进门。
三个猎户,麻袋里的陷阱构件本就不多了。
不多时,便全部铺设完毕。
如此,天色也已经到了黄昏之际。
老猎户带着他们,匆匆往村子里赶。
到了村西口,那俩年轻的猎户,便与宁亦跟老猎户告了别。
老猎户在村子中穿行,又叮嘱宁亦一些注意事项。
之后,貌似不经意地问起来。
“小公子,你从城里逃出来,可有落脚地?”
宁亦便回道。
“我明日便启程,去云埔城……”
“那可远,你若是晚上碰见了鬼物,只怕危险得紧。”
老猎户摇摇头,又问道。
“你应该,也是会点术法的,是修士吧?”
宁亦呆了一下,脚步放缓了一下,回道。
“略懂一些,不过碰见厉害的鬼物,也是打不过的。”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老猎户知道自己是修士之后,会不会去关颖城举报自己。
神情中,便带了些戒备。
哪知老猎户虽然是个凡人,但对于人心世故摸得很透。
他只是背着双手,在前边带路。
“小公子安心,我老了,对钱财也不那么看重了,不会去那城里举报你的。”
话语间,宁亦也是得知,这老猎户,早年间因一些变故,其实家中已经无人了。
只剩下他一个。
不多时,到了一幢土屋前。
房檐下挂着一串腊味,一些晒干了的菜蔬。
小小的院落中,也撒着些带毒的陷阱。
老猎户随手推开大门,解下了腰间陶瓶,递给了宁亦。
“老丈,你这是?”
“拿着吧!你这么年轻,估计修为也不高,云埔城那么远,我这毒料你肯定用得上的。”
宁亦接过瓶子,心里竟有了一丝感动。
接下来,老猎户又领着他去往偏房卧室,铺设了床被,便自去睡觉了。
山民清苦,那顿兔肉,便是午饭跟晚饭合在一起的,便是一天的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