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无极帮总坛青石大门前,三道身影踏碎一地残阳。
柳破军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前头,他前些日子离帮时放出狠话“不闯出个名堂绝不再踏入无极帮半步”,谁知不过数日光景,就被衙门的人押着,灰头土脸地站在了总坛门前。
守门的张二瞪大了眼睛,手里握着的长枪都忘了放下。柳破军脸上臊得发烫,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声音比蚊子还细,“张、张二哥......这位是六扇门总捕头任大人,有要事拜会帮主......”说着伸手向旁边的任冰一指。
任冰今日未着官服,换了一身鸦青劲装,衣料是上等的吴绸,暗处隐有流水纹,乍看朴素,细瞧却知价值不菲。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犀角带,悬的不是官印,而是一柄乌木鞘的短剑——剑长不过一尺二寸,剑格处嵌着一枚暗红的血玉,形如垂首寒鸦,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寒鸦剑”。
头顶黑发以一根皮质发带松松束着,额前垂下几缕碎发,衬得眉眼愈发凌厉。靴子也换了——不再是六扇门统一的官靴,而是一双麂皮软靴。
这一身打扮,分明是个江湖上游走的侠客,哪还有半分朝廷命官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寒潭般冷冽——透着六扇门总捕独有的压迫感。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漱玉“噗嗤”一声轻笑。任冰虽未言语,但那道冷飕飕的目光扎得他后颈发凉。
张二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柳破军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上——衣襟还沾着酒渍,袖口破了个口子,活像个落魄的江湖混混。
他嘴角抽了抽,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干咳一声,“柳、柳少爷这是......”
柳破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偷瞄了一眼帮内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暗骂自己当日夸下的海口。这下可好,全帮上下都知道他柳大少爷不仅没混出名堂,还被官府的人押着回来了——这脸可丢大发了。
任冰负手而立,指节在寒鸦剑鞘上轻轻一叩,发出“铮”的一声清鸣。这声剑鸣看似随意,实则暗含内力,震得门前两个守卫耳膜生疼,不约而同倒退半步。
“任大人好俊的内功。”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影壁后传来。但见青灰袍角一闪,赵靖已立于阶前。老者身形瘦削,腰间悬着的那枚青铜药囊却随着步伐叮咚作响,与方才剑鸣余韵竟成呼应之势。
任冰眼睛微眯——这人看似随意一站,实则封住了所有进攻路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按在剑鞘上的手,冷笑道,“赵长老倒是耳聪目明。”
赵靖捋须而笑,指间一枚青玉扳指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老夫恰好在药房配药,听得前院剑鸣如鹤唳九霄,还道是哪位故人造访。”
他目光在柳破军身上一扫,笑意更深,“任大人不辞辛劳将我家这不成器的表少爷护送回来,这份人情,无极帮记下了。”
任冰剑眉微挑,寒鸦剑鞘上的血玉在夕阳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芒,“赵长老客气了。只是......”他指尖轻叩剑鞘,“这会客厅若是再修不好,任某倒要怀疑贵帮是不是故意避而不见了。”
赵靖灰袍微动,侧身让开半步,袖中三枚透骨钉却已滑至指间,“是老夫失礼了,任大人快请进,正好帮内新到了一批‘双井茶’......”
“咔嚓”一声脆响,任冰突然抬脚碾碎阶前一块青砖。碎石飞溅间,他腰间铜牌“铮”地钉入影壁,正嵌在“无极”二字的中央。
“任某今日倒也不是来喝茶的。”任冰缓步上前,“如若正厅确有不便......”他忽然抬手,寒鸦剑连鞘点在赵靖肩头三寸处的空处,剑鞘末端距离老者喉结不过毫厘,“那就在这儿,把你们小姐请出来吧。”
柳破军在后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角度,这个距离,正是“寒鸦点水”的起手式。他慌乱间碰倒了门边的铜盆,咣当一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格外刺耳。
赵靖却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袖中透骨钉突然发出嗡鸣,与任冰剑鞘传来的内力相抗,“任大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规矩?”任冰突然收剑,反手将一纸公文拍在影壁上。那薄如蝉翼的官牒竟穿透铜牌,稳稳贴在石面,“六扇门追查宝物失窃案,这就是规矩。”
却在此时,只见漱玉纤足轻移,广袖翻飞间已飘然插入二人之间。她右手兰花指轻轻一拂,竟将任冰的剑气与赵靖的暗劲尽数化去。
“赵长老且慢动怒,任公子今日褪去官服,便是要以江湖人的身份,与贵帮欧阳姑娘叙叙旧呢......”
任冰闻言冷哼一声,却顺势将寒鸦剑收回腰间。赵靖灰袍鼓荡的内劲也为之一滞,眯眼打量起这个突然插话的女子。
漱玉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太极图案的丝帕,“这是欧阳姑娘落在醉仙楼的,任公子特意......”她故意顿了顿,将丝帕往赵靖面前一递,“物归原主。”
柳破军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这方丝帕分明是昨日才在街边买的,哪来的什么醉仙楼?但见帕角确实绣着“欧阳”字样,也不知是何时绣上去的。
赵靖眼神骤然一凝,枯瘦的手掌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他指尖残留的内力将丝帕掀起一角,隐约露出“欧阳”二字下那朵精巧的梅花暗纹——正是欧阳姑娘独有的标记。
他笑意微绽,长臂伸出,正要接过漱玉手中物件,没想她却指尖轻旋,玉腕一收,“还是我亲手交给正主儿的好。”
“倒是老夫唐突了。”赵靖忽然收手,声音里却多了三分锐气,“既然如此,诸位请随我来。”
任冰与漱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丝帕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针脚,显然是新绣的痕迹。
“玉姐,这帕子......”柳破军凑近半步,话音未落便被漱玉一个眼神止住。她翻手收帕入袖的瞬间,葱指在他腕间";内关穴";轻轻一按。
柳破军只觉一股温润内力如春风化雨,将任冰方才示威时震伤的经脉缓缓抚平。
穿过三重庭院时,任冰注意到沿途守卫明显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