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绝无可能?”
顾项义正言辞拒绝,语气中充满后怕。
他事先的猜测无非是对方要他在平阳城的税收上作假,以此获取更多利益。又或是看中了某处矿藏,但没想到对方竟要在平阳私自练兵。
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公主和王爷是宗室,倘若事败,陛下不过是将你们终身监禁,要被诛九族的,只有追随你们的人。我顾家人丁稀薄,可经不住如此祸害。”
夏为仪知道,一旦牵扯养私兵,单靠绑一个顾星曜是不够的。
“养私兵的地方,在本公主的名下的山林田地,顾大人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诛九族……”
她冷笑一声,“大人恐怕没得选。”
顾项皱眉:“公主何意?”
夏为仪转过身看向萧衍,对方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道:
“平阳城乃公主封地,自然有权查验城中税收,年初的时候,公主收到了朝廷发下来的食邑,可倒推回去,似乎与城中繁荣的景象不符……”
顾项瞳孔一紧。
“你什么时候查的?”
夏为仪笑道:“顾大人不会以为,本公主这两个月,只顾着和你儿子花天酒地了吧?”
顾家是落魄寒门,一直到了顾项这一代才出了个四品官,且他的妻子也并非什么豪门望族,他那点收入,可供不起顾星曜那般奢靡的花销。
多年征战,朝廷查税十分严苛,一旦发现官员贪污税款,虽不会像谋反那般诛九族,但也是父四族抄家流放,做艰苦的徭役。
徭役艰苦,一般去的人活不到几年就死了,与绝后没什么区别。
“顾大人做得还是十分隐蔽的,你不敢直接贪墨税款,但也利用自己的职位之便,收取商户的孝敬,从而给他们违规免税。”
萧衍翻动手里的册子,一条条列举他收取的孝敬来自哪些商户。
“除了税款,顾大人还涉嫌卖官,平阳境内,但凡不是朝廷直派的官员,顾大人都有决定权。十里八乡的举人,来平阳参与官吏选拔,若给了你孝敬,就能提前得知考题,也能被安排到更好的位置……”
萧衍每说一句,顾项脸色就黑下一寸。
对方说的那些罪行累加起来,不仅他自己没命,连带着顾家其他人的前途也被毁了。
萧衍说完卖官的事,册子不过翻到了一半。
“顾大人,还要萧某继续说吗?”
严格来说,他不好评判对方是不是个坏人。
顾项虽贪了不少银子,但从不欺压百姓,且这些年的的确确为平阳百姓牟了许多福利。
除了商业上的繁荣,每到春耕他还会亲自下地带领百姓耕种,又组织兴修水利,鼓励农户筛选更优质的粮种,因而农户们常年丰收,能够丰衣足食。
单论政绩,他算得上一个好官,倘若没有贪墨银子,还真找不到对方除了顾星曜以外的把柄,也无法这般堂而皇之地威胁他。
顾项颓废垂头,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公主是城主,城内私产可自行处置,本官无权干涉。”
……
十日后,夏为仪一行人离开平阳城,正式踏上回京的路。
与此同时,京城裴府。
“你再说一遍!”
暗卫看着脚边的碎瓷片,默默后退两步。
“平阳的表小姐已经到了城外,可要派马车前去迎接?”
裴恒之冷俊的眉眼斜斜看去,像是看一个蠢货一般。
“本官问的不是这个。你刚刚说,那个男人多大?”
暗卫又退了两步。
“回大人,刚……刚满十八岁。”
“……”
暗卫说完,觉得屋里的气氛都变冷了,他偷偷抬眼一看,对上对方冷冽的目光。
裴恒之气得无语,最后艰难从嘴里憋出一个字。
“滚!”
暗卫连滚带爬,头也不回跑了,裴恒之看着对方的背影,长臂一挥,桌上的东西散了一地。
十八岁,十八岁,她怎么不找个娘胎里的?
……
裴弃忧一行人在城外的客栈等了半日,裴府的人终于来接他们了。
原本护送他们的暗卫此刻只剩两个,负责看着顾星曜,其余的已经在昨晚进了城。
顾星曜经过长途跋涉,加上情绪低迷、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天生的狗狗眼让他看起来更楚楚可怜了。
也不知道沈姐姐……不,夏姐姐和爹做了什么交易。
“愣着干什么,上车?”
裴府的人见他不动,很不耐烦地催促。
顾星曜抬眼看向裴弃忧,见小厮客客气气地请她上车,与对自己的态度截然相反。
就像是特别针对他似的。
他跑不了,也不想跑,老老实实上了车,其中一个暗卫紧随其后,上车后就将他重新绑起来,还往嘴里塞了团布。
幸好对方是讲究的,塞的都是干净的新布,不是什么臭抹布。
马车晃晃悠悠驶向城门,城门守卫只是简单问了两句便客客气气放行。
顾星曜听得真真切切,心想若自己逃跑,怕是城门都出不去。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裴府,暗卫在顾星曜脑袋上套上麻袋,而后将人扛进府里。
而裴弃忧下车后便跟着小厮去正院拜见裴恒之。
对这个位高权重的表哥,她只小时候见过几面,每一次都能被对方的眼神冷得心颤,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但再远的路也有尽头,到了正院,她终于看到了她那名声极差的表哥。
裴弃忧匆匆看了一眼,可能是长得好,哪怕脸再臭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她上前屈了屈膝:
“弃忧见过表哥。”
裴恒之快速打量了一眼,让她坐下。
“姑母已经在信中说过了,让你在京城好好历练一番。我府里只有小厮,你稍作休息,晚些时候让人带你去牙行买几个丫鬟。至于院子,你就住西边那个最大的,有什么需要和管家说便是。”
他没有提让对方没事不要在府里乱跑,身为裴家人,如果这点自觉都没有早该被逐出家门了。
裴弃忧一一记下,见他似乎很不喜欢被打扰的样子,将自己从平阳城带来的见面礼送出去后,便去看自己的院子了。
到了安排的院子,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刚刚在正院,只觉得表哥的院子有些清冷,但现在这个院子,看起来就有些简陋了,只能满足简单的衣食起居。
差一点,她都要觉得是裴恒之针对她了。
裴弃忧索性也懒得休息了,干脆直接出了府,去外面买丫鬟,顺便采买些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