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德安不住点头,“是了,孟姑娘,御医也是这般说的,但御医不敢下猛药,怕伤了殿下。
也只有姑娘胆大心细,对殿下的头疾了如指掌,才敢对殿下施针,您都不知道,方才咱家站在一旁,看的可是心惊肉跳呢。
倒是从前不知道,姑娘竟会有这般好医术,方才姑娘那施针的手法,和御医也差不了多少呢。”
“安公公谬赞了,我这点手上功夫,哪能跟御医比,许是绣活做的多,这拿针也稳一些。
对了,我这有个方子,安公公可按方子将药熬好,待殿下一会醒了,给殿下服下。”
孟婉走到一旁,执笔写下方子,交给德安,他接过,马上退了出去。
看着容胤此时已经眉宇舒展,呼吸也平稳下来,孟婉松了口气。
守在床边一会,约莫时辰差不多了,孟婉将容胤头的针一一取下,随着最后一根针放好,只见容胤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您好些了吗?”
孟婉轻声而出,容胤眸子转动了下,看她的目光有些微滞。
“小婉儿?”
“是,殿下,是奴婢。”
孟婉弯起眉眼,容胤喉咙轻轻滚动了下,“孤梦见你了。”
“嗯?殿下梦到奴婢什么了?”
孟婉转身倒了杯茶,端到容胤面前,容胤望着她的眼睛。
“孤梦到你在叫孤,四周很黑,你站在那里,可是我怎么都够不到你。”
“殿下是入魇所致,来,奴婢扶殿下喝点水。”
她小心将容胤扶起,让他倚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将水送进他口中。
待一杯水喝下,孟婉准备将容胤扶着躺下时,听到他的呢喃。
“可是孤觉得那个梦很真,就像现在一样,你离孤很远,远到够不着。”
大概是头疼的缘故,容胤此时说着这些话,显得十分寂寥,孟婉心尖像是被针刺了下。
“殿下,奴婢在这里呢,就在殿下身边,殿下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轻哄,容胤唇角微微弯了弯,他的小婉儿,总会在他最难受的时候,这般哄他。
“那你以后都不能离孤太远,孤不想够不着你。”
“是,殿下再歇息歇息,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她走出去,此时外面一片清冷,寒意驱散了她心里那如针扎般的绵密感觉。
南宫还是从前那样,一点也没有变,她站在这里,却仿若隔了一世。
曾经她是这南宫唯一侍奉容胤的宫女,整个南宫是她的家,容胤是她的主子,亦是她的亲人。
可现在,南宫却像是一座牢,圈禁了她和容胤那曾相濡以沫的五年,他们走出去了,但却又谁都没有逃开。
就像是在心里布下一张网,将彼此的过往,紧紧缠绕,密不可分。
可现在的容胤,不能再纠结于这监牢,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而她,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孟姑娘,您怎么在外面站着?殿下怎么样了?”
德安端着药回来,就见着孟婉站在廊檐下发怔,连忙走过来。
“殿下已经醒了,这药我端进去吧。”
“哎,您慢着些。”
德安将药给到孟婉,替她将门帘掀开,待她进去之后,这才站在外面候着。
屋里,随着孟婉走进去,淡淡的药香萦绕,容胤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虽仍有些淡意,但却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殿下,安公公将药煎好了,您喝下吧。”
她边说边轻轻舀起药喂过去,容胤看着她,像是舍不得挪动眼睛。
一碗药喝下去,容胤开口,“孤怎么觉着现在是在梦中呢?”
“嗯?”
孟婉看向容胤,却见他弯起唇角,眉眼浮上一丝怅然。
“从前南宫虽清苦,但有你在,孤也不觉得无趣,可现在,孤只能到这里,才能感受到那些过往仍在,小婉儿仍在。”
“殿下应该向前看才是,如今殿下贵为储君,身上压着社稷,有些过往,该放下了。”
她的话,让容胤露出一抹苦涩,“小婉儿,你知不知道,你的这句话,孤曾经也听过,母后在孤年幼之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我年幼,父皇有段时日,鲜少来母后殿中,那时孤便问过母后,为何许久未见父皇。
母后说,父皇是九五之尊,是帝王,肩负天下百姓,唯独不能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不能是日日伴孤身边的爹爹。
可是孤当时虽小,但也听到宫人闲言碎语,父皇新得了美人,日日与美人在一起,他忘记母后,忘记了与母后的过往。
母后枯等成痴,只记得父皇曾对她那般好过,可父皇的后宫,新人笑旧人哭,母后离世那日,父皇还带着美人在围场狩猎。
他回来之时,母后已然奄奄一息,他自诩对母后一片深情,在母后归去之后,再无立后,但后宫美人,却从未少过。
小婉儿这些话,是希望孤也成为像父皇那般无情之人吗?可是,孤做不到。”
听着他这些话,孟婉心口酸胀,那些想要劝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口。
先后离世,容胤心里的结,岁月弥增,从未减少半分,深宫多狡诈,蛰伏了太多豺狼虎豹,那些藏在阴暗之下的腐烂,数不胜数。
容胤只是储君,他只想抓住片刻暖意,支撑他披荆斩棘,她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残忍地逼他放下掌中余温呢。
“殿下,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这样的话。”
她轻轻开口,容胤目光看向她,眼中似藏着星辰,“既是知错,那日后便不许再提了。”
“是,奴婢不提了。”
她应完,容胤接着开口,“今日你怎么会来南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容胤主动提及,孟婉这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于是开口道。
“殿下,奴婢听闻陛下为景王赐婚了,是吴良娣的胞妹,奴婢想问问,这位吴小姐,可也是殿下的安排?”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眼眸深邃了一瞬,“你今日来问孤,到底是为了景王所问,还是为了孤所问?”
“自然是想知道是不是殿下的安排,担心殿下因此落了景王的责怪。如今殿下在宫中,还有大事要做,若是景王对这桩婚事不满,那吴小姐自然会受到冷落,于殿下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