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爹爹，我真的好怕呀，我不想再碰这些虫子了，我不想炼蛊……”
小孩儿抽噎着，哭声断断续续。
男人站在一旁，见儿子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削瘦的面容上有些不忍。
原本冷峻的眼眸中，此刻也蓄满了泪水，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波光。
男人几步上前，蹲下身子，一把将小孩儿搂入怀中。
“星澜，不哭，不哭……”
男人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丝丝沙哑，却又极尽温柔。
小孩儿埋进男人怀中，哭得越发伤心，仿佛要将这几日积攒的所有惊恐与难过都宣泄出来。
男人也哭得撕心裂肺，“星澜，你一定要学会这巫蛊之术，只有这样，爹才能离开这里，去寻找你娘。”
小孩儿哭声渐渐小了些，小脸满是泪痕，黑葡萄似的眼睛此时红肿着，抽搭着问：“真……真的吗？爹爹？只要我学会了，就能找到娘亲了吗？”
男人用力的点头，“只要你学会，你娘亲便会回来了。”
小孩儿咬着唇，一步一挪靠近了陶罐，稚嫩的小手抬起。
当蛊虫爬上小孩儿手心的那一刻，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对，就是这样，慢慢感受它的气息，试着去驾驭它。”男人的声音难得地温和了几分，目光中也多了些期许。
小孩儿还是害怕，蛊虫在手上爬动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手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一不小心，蛊虫掉落在地。
“废物！”男人气得脸色铁青，扬起手作势要打，可小孩儿那惊恐又委屈的模样，终是让他缓缓放下手。
只余下一声无奈地叹息：“罢了，今日便先到这儿吧，往后不许再这般没出息了。”
“爹爹，娘亲是不要我们了吗？”小孩儿黑亮的一双眼，好似两颗黑曜石，好奇地问。
“胡说。”男人扯了扯嘴角，“她不会不要我们……”他迷茫的眼眸里透出了哀伤的光，“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男孩把玩着手中的小蛇，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发间一条手指长的蜈蚣一动不动，安静地充当着发饰。
“爹爹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他找到娘亲了吗？”
“爹……一路走好……”
“呸，扫把星！”一根荆条抽了下来，“还敢反抗？”
少年光着上半身被荆条抽得滚落到一旁，脊背朝上，瘦嶙嶙的身躯格外显眼，他蜷缩在地上，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族里的老者面色阴沉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道：“你这灾星，害得你爹刚回来就在你面前自杀了。”
阴暗的祠堂内，族人们的声音叽叽喳喳：“果然是天生的不祥之人……听说他娘生下他后就一走了之了，他爹更是直接在他面前自杀。”
“要不是为了他那身血……族长也是心善，这样的人留在咱们族里，还不知道会招惹多少祸害呢？”
“听说他娘可是从不祥之地来的……难怪呢。”
“嘘……”
众人闭了嘴，身前一道身影，原是那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跟前，抬眸望着他们。
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眸中，溢满彻骨的恨意，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我娘究竟是什么人？”
“哼，小崽子。”健壮的族人嗤笑一声，“你娘早抛下你爹俩跑了，你爹骗了你，你继承他的巫蛊，只有他能出去，你却是不能的，也不知你爹在外怎地，回来后竟受不住疯了，还在你跟前寻了短见，谁知道你娘是哪家狠心人。”
你娘早抛下你爹俩跑了……谁知道你娘是哪家狠心人。
你娘跑了……哪家狠心人。
……狠心人。
夜沉如墨，江水悠悠，船舫晃晃悠悠地行在幽黑的江面上。
帝星澜从梦魇的泥沼中挣脱而出，额上的冷汗簌簌而落，似寒夜中坠落的冷星，砸在锦衾之上，洇出朵朵暗色的泪花。
他转头，目光落在身旁仍沉浸在睡梦中的颜忆昕身上。
眉眼轮廓，美得如梦似幻，却也脆弱得让人心惊胆战。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发丝，如墨般顺滑的青丝从他指间滑过，带着丝丝凉意，却让他觉得无比真实，是他能触碰到的温度。
他梦呓般低低呢喃，宛如夜江上呜咽的风声，带着无尽眷恋。
“昕昕，我再也不是那个连蛊虫都害怕的废物了，我也绝对不要像他那样弄丢你，绝对不要……”
他凑近她，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带着草药香的气息，缱绻萦绕。
颜忆昕在睡梦中似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安，鼻尖轻轻耸动了一下，却依旧未醒。
帝星澜看着她这般模样，八爪鱼似的缠住她，并轻轻捧起她的脸，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
目光炽热得如燃着幽火的深潭，紧紧锁住她的面容，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烙印在心底。
“成婚那日，你我对着祖巫许下誓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可你……”
颜忆昕睁开眼眸，毫不意外地在她床上再次看见了帝星澜，她感觉自己要被缠得窒息了。
她伸手推了推帝星澜，“松手。”
要勒死她了。
可帝星澜怎会容许自己被推开，他翻身换了一个让她更加舒服的姿势，怀抱依旧紧实有力。
“不松，昕昕，你逃不掉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绝不能离开我半步。”
嗓音里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疯狂，犹如那攀附在腐朽古树上的藤蔓，紧紧缠绕，直至将其勒入自己怀抱，永不分离。
颜忆昕：“……”
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颜忆昕挣扎了一下，今日好像就要靠岸了，这艘船舫上的小厨房做的梅花香饼格外好吃，她要去趁早多拿一些，一会儿人多起来，可就没了。
帝星澜见她挣扎，心中那股子如洪水般的不安奔涌而出。
他猛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嘴角更是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晦涩难懂的咒语从他口中无声而出。
颜忆昕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原本清明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身子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帝星澜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