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在,权景瑶并没有动案几上的文册。
就连圣上,此刻也只是像观光游览一般,走马观花地在忠勇堂里浏览了一遍。
至多,也就在那幅详细标注了边关各要塞位置、兵力部署的军事地图前,以及那幅生动描绘边境战争惨烈场景、硝烟弥漫的画卷前,多驻足了片刻。
趁着圣上和南安王世子认真浏览的时机,权景瑶已悄悄向贺三叔询问清楚了大将军府的整体布局,包括各院落的位置、功能,以及主要人员的住所所在。
前院是大将军日常处理各种事务的重要场所。
无论是家中的琐事,还是军中的军情,大将军总是喜欢在前院忠勇堂处理。
只要在凉州,大将军几乎都选择住在前院,那里成了他掌控全局的指挥中心。
第二进院子,原本是大将军日常起居与作息的专属之地,布置得既庄重又舒适。
然而,自从大将军住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前院处理事务,鲜少踏入这第二进院子,因此,这院子便几乎空置了下来,显得有些冷清。
第三进院子,则是特意为大将军的子女准备的。
可惜小宇轩作为大将军的嫡长子,自生下来便一直在老家侯府里生活,从未有机会来到这凉州的府邸。
因此,这第三进院子也一直处于空置状态,静静地等待着它们小主人的到来。
第四进院子宽敞幽静,住了大将军的两位堂弟,权景强和权景利。
再往里走,便是后花园。
然而,如今这后花园早已面目全非,说是后花园,其实权景朔一住进来,就改为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刀枪剑戟林立,时常可见兵丁和护卫们在此习武练功,挥洒汗水,彰显着权家尚武之风。
自从大将军夫人去世后,大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将军仿佛变了个人,从此以后有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癖,那就是他的身边从不留任何女人。
无论是侍女、丫鬟,还是前来说媒的女眷,大将军都一律拒之门外,不让她们近身半步。
就连府里负责做饭的厨子,大将军也是特地挑选的从军营里退下来的伙头军,一个个粗犷豪放,连只母蚊子,都难以在大将军府里找到踪迹。
诺大的大将军府邸,就这样成了一个女性绝迹的地方。
整个大将军府,府内庭院深深,廊檐错落,氛围清冷,堪比一座和尚庙。
问明白了府里的具体情况后,权景瑶心中有了计较。
她转身让贺三叔将他们这些人暂时安置在府中的第二进和第三进的空院里。
这两进院子位置相对宽敞,暂时无人居住,既不会打扰到府中的其他事宜,也能让他们这些人暂时的休息一番。
贺三刚欲开门出去安排,就在这时,从门外迅如疾风般冲过来一个人影,速度之快,仿若一阵旋风,将贺三刚刚踏出的脚步,硬生生地逼得收了回来。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长着一张长圆脸,面容清秀。
一双桃花眼闪烁不定,看人的时候,脉脉含情,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让人总以为他很真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正是权景瑶的五堂哥权景利。
贺三见状,眉头微皱,随即迅速调整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揖:“五爷回来了?见过五爷!”
权景利抬眼飞快地向贺三身后看了一眼,他没能立刻看清权景瑶的面容,却意外地发现,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头。
那老头身着一件朴素的紫袍,衣衫虽不华美,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权景利心中微愣,在他看来,老头儿除了眉目间透露出的几分威严,让人不敢轻易小觑,其余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提起这忠勇堂,他就一肚子不服。
他和三哥一直渴望能踏入其中,却始终未能得到大将军的允许而被拒之门外。
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贺三这个瘸子,竟然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堂而皇之地进去参观。
权景利心中的愤恨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难以平息。
想他和三哥跟在大哥身边,已经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他们兢兢业业,为大哥鞍前马后,付出了无数心血。
然而,大哥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却始终如一地冷淡,似乎总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戒心。
这种长期的被排斥感,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权景利的心中,让他倍感煎熬。
因此,当权景利见到贺三带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忠勇堂时,心中的不满和愤慨,瞬间达到了极点。
他总觉得,每当有大战立功的绝佳机会,大哥总是以各种理由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当先锋冲锋陷阵。
都说在军营里,军功是升迁最快的途径,可他混了整整三年,历经无数辛劳,才勉强混了个从七品的武信佐骑尉,这职位与他心中的期望相差甚远,让他不禁对大哥的阻挠更加耿耿于怀。
而三哥,费尽心力,也才是个正七品的武信骑尉,职位不高,前程似乎也渺茫。
看看这局势,再这么蹉跎下去,他们兄弟还怎么在军营里立足,又怎么升官发财?
故而这次,当三哥心中盘算着要让大哥栽个跟头,给他个小小的教训时,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装作不知情,也没有出声提醒。
总要让大哥分清里外亲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帮衬他,只有家人之间的团结协作,他们以后的路才能走得更加稳当和顺畅,不是吗?
现在,趁大哥不在府中,正是整顿家风的好时机,必要让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清清楚楚地认明白,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谁才是他们应该忠心耿耿效劳的人。
想到这里,权景利故意板起一张脸,眼神厉芒闪烁,冷声斥责道:“贺三叔,你莫非是老糊涂了?忠勇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贺三闻言,诧异地看了权景利一眼,心中暗自嘀咕:大将军不在,他这狐狸尾巴终于不再掩藏了,平日里装得毕恭毕敬,如今却如此张狂。
贺三没有辩解,只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
就在这时,贺三身后,一道清朗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五堂哥好大的威风啊,依我看,没规矩的人是你吧?贺三叔是父亲的人,在将军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五堂哥来教训了?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权景利凝目看去,眼中满是惊诧,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景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权景瑶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大将军府我权景瑶来不得?谁规定的?”
大哥权景朔有多宠这个妹妹,权景利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权景朔对权景瑶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一点儿也不夸张。
无论权景瑶提出什么要求,权景朔总是千方百计帮她达成,从来舍不得拒绝。
可以说,景瑶就是大哥权景朔的逆鳞,谁都不能碰,也不敢惹。
在老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中,就属她权景瑶过得最恣意。
也因此,景瑶在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几岁,对成亲之事丝毫不急,也完全没有打算。
家人虽然有时也会隐晦地催促权景瑶考虑婚事,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选择的是纵容。
毕竟,在这个家里,大家都知道,权景瑶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家里人谁都不敢强逼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大哥权景朔的逆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逼急了她,谁也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家里系住权景朔的那根情感纽带,恐怕就又会少了一根,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权景利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是已经嫁人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
林如海从一旁适时上前,双手抱拳见礼道:“五舅兄安好!我是景瑶的夫君,林如海。”
言下之意,景瑶跟着夫君一起出行,有问题么?
权景利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