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夕缓步挪到表演教室,刚刚在卫钧卓办公室门口听到的话让她心神不宁。
放弃科幻巨制,选择动作喜剧真的是良策吗?
是段泝舟深思熟虑的决策,还是又一次为她退让?
越思考,她的脑子越混乱。
无人倾诉,她把牛马拎出来当垃圾桶:
“牛马,你说,如果我和他在一起,结局会像我爸妈那样吗?”
牛马并不清楚宿主原来的家庭状况,迟疑问道:“你爸妈是怎样的?”
白承夕抿抿唇,声音很平静:“听我妈说,他们以前很恩爱,结婚后我妈怀了我,我爸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变得不顾家,爱发脾气,还——”
深吸一口气,她艰涩地接着说:“家暴。”
等闲变却故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经年累月,我妈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没能撑到离婚,割腕了。”
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点浅浅的笑,仿佛早已从那段灰暗的过往中走出,只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牛马:“也许他不一样呢?你也不是你妈妈,我觉得你妈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对,我妈也不想让我这样。”
白承夕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妈妈,那个时候妈妈的精神很不好,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希望:
“小夕,妈妈马上就能离婚了,还找了很厉害的医生治疗抑郁症,等我好了,我们母女俩一起去旅游好不好?世界那么大,我总算可以去看看了,说不定旅途中我还能焕发第二春呢。”
“妈,别第二春了,小心遇到第二个渣男。”
妈妈戳了戳她的脸颊:“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胆小?”
她一把挡开妈妈的手,撇撇嘴不服气:“不是胆小,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就是胆小呀,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不知道你吗?”
“我胆小?我看你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痛。”
“小夕,我不是忘了痛,我只是突然间想开了,不再去勉强天长地久。悲欢离合都是人生常态,喜欢的时候尽情去喜欢,不喜欢了离开就行。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想总被困在过往的失败里。你也不要因为我和你爸的事,就这么悲观。”
她没有听妈妈的话,始终被困于那个噩梦之中。
妈妈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胆小鬼。
她怕段泝舟有一天转身离开,又怕自己重蹈妈妈的覆辙。
心被分成两半。
一半是情难自禁,一半是心有余悸。
见她情绪低落,牛马劝道:“宿主,你要不试试做些什么回报他?”
回报?
白承夕仔细一琢磨,觉得此事可行。
但是她能做些什么呢?自己会武术,难不成收他做关门弟子,教他关门?
“白老师。”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白承夕抬眸望去,白炽灯晃得她虚了虚眼。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许奕冉。
眼前的年轻人俊朗帅气,嘴角噙着一抹感染力十足的笑。
白承夕:“怎么了?”
许奕冉不太擅长和人对视,一旦被他人的目光锁定,就略显局促。
他抓了抓头发,急忙移开视线,腼腆道:“要一起出去吃中午饭吗?邓非也去。”
听到有人叫自己,邓非稍稍偏头,摆出一副臭脸,环胸闭目:“不是我主动要去的,是你求我!”
白承夕:“……”
这两人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说好吧,其中一个总是呛声另一个。
说不好,又能当饭搭子。
白承夕仔细琢磨一阵,不得其要领。
视线在二人之间打量一番,灵动的眼珠子滴溜一转,一个计划缓缓成型。
只要能成功,公司就会多出两个小有名气的男明星。
有了名气加持,小段和小卫就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资源,公司就会财源滚滚进。
这样一来,她也算浅浅回报一下小段了。
白承夕心中有了决断,应下邀请。
三人来到附近的私房菜馆,餐厅灯光偏暗,氛围十足,三个塑料同事点五个菜刚好。
许奕冉的目光时不时往水单上瞟。
白承夕见他那局促的模样,心下了然。
第一道菜是盐焗虾,许奕冉夹出一只,仔细剥好,正准备递给白承夕,哪知狭路相逢,与另一只剥干净的虾于空中相会,
邓非举着虾嗤笑一声:“干啥啥不行,套近乎第一名。”
似乎被这话刺激到了,许奕冉小声顶嘴:“你不也在套?”
“我套什么?妹妹帮我改了剧本,我这是感谢她。”
白承夕接过许奕冉手中那只虾,目光落在邓非身上,神情倨傲:“臭弟弟,喊姐。”
邓非:“……”
“还有,你剥的你自己吃,我才不要吃!”
邓非浓眉一竖,面相看起来有几分凶残:“你看不起我?”
虾肉弹牙,咸香爆膏,白承夕一边品味着肥美细腻的虾肉,一边点头承认:“是啊,你刚挖了鼻孔没洗手。”
“……”
邓非局促地收回虾,自闭了。
半晌,他才哼哼唧唧道:“不吃算了。”
虾肉被放到渣盘里,邓非显然也不打算吃了。
许奕冉面露心疼,一改怯懦腼腆,发出灵魂质问:“你不吃吗?自己的鼻屎就别嫌弃了,吃掉吧,别浪费。”
白承夕:“……”
邓非一拍桌子:“你找打是不是?!”
这嗓子震天响,引来周围人纷纷侧目。
许奕冉无措地捏了捏筷子,委屈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虾很贵,我……我……总之你不要浪费。”
爱护男大人人有责。
白承夕谴责地瞪了一眼邓非,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和风细雨地看着许奕冉:
“小许,你家境不太好吗?”
许奕冉拿起第二只虾,仔细剥了起来,剥完恭恭敬敬地放到白承夕碗里。
“在别人看来还可以吧,但现在娱乐圈的新人,个个都有钱,我家这点钱能不能支撑我追逐梦想还两说呢。”
确实,现在能进娱乐圈打拼的年轻人,家境其实都不算差。
这是一个金字塔行业,需要一点点往上熬,如果没有经济基础作为支撑,很可能熬不到出人头地的那天。
不过看许奕冉和邓非的衣着打扮,并不像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
不然也不至于请她来这种餐厅。
“嗤,为了红拼命套近乎,狗腿子!”
邓非仿佛天生门牙漏风,从见面开始就在“嗤”。
被戳破了目的,许奕冉面色一僵,幽幽开口:“你不想红吗?凭什么说我?”
“嗤,我靠演戏红就行了,才懒得学你,跟老板套完近乎,又跟老板娘套。”
白承夕停下咀嚼,满脸狐疑:“我们有老板娘?小卫竟然脱单了?”
听她这么问,两个男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白承夕放下筷子,视线在两人脸上走了一圈,疑惑歪头:“看我干嘛?”
许奕冉迟疑道:“你不是段总的女朋友吗?”
白承夕一把捏断筷子,阴恻恻道:“谁传的谣?”
许奕冉老实巴交:“赵姐说的,她还自割腿肉写了小说给我们看。”
邓非:“对,我最喜欢女帝和权臣那篇。”
许奕冉:“我喜欢性转版校园那篇。”
邓非:“我靠,性转你也敢喜欢,你是变态吧!”
许奕冉:“女帝那篇都是十八禁内容,你才是变态。”
白承夕:“……”
赵姐还是太超前了。
她用手指叩着桌子命令道:“不许传谣了,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们都开除掉!”
两个男生立马闭嘴,对视一眼,从“我把你们都开除掉”这几个字里疯狂提取信息。
提取完毕,两人默契地战术后仰——
赵姐火眼金睛!
白承夕:“言归正传,演员靠作品红才是正道。”
没有作品傍身,始终是昙花一现。
许奕冉羞愧地低下头,他只是想跟领导和领导家属打好关系,好让追梦之路更顺利。
白承夕话锋一转,神色严肃:“但,我们所有人都糊糊的,几乎没有粉丝基础,《灵之缘》大概率只有靠口碑发酵。”
两位男生同时点头,深以为然。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
“还有一点,我们不知道传统仙侠还有没有市场,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两个男生继续点头表示附和。
许奕冉面上不动声色,悄悄夹起渣盘里的鼻屎虾喂给邓非,邓非的注意力集中在白承夕身上,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吃掉。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混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们可以自发宣传。”
许奕冉情绪低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碗里的米饭,显然没什么胃口:“可是还没拍呢,怎么宣传?”
白承夕昂首挺胸,眼里精光闪动:“笨!现在什么容易火?”
许奕冉斟酌片刻,试探着问:“塌房?”
邓非:“……”
白承夕将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撩到耳后,手指下滑,捻住发梢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圈儿。
那头秀发又浓又密,在餐厅灯光下流光隐隐,宛如上好的丝缎。
这个动作由她做来,有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感。
“傻,你们俩当了那么久的同事都没反应过来,当然是卖腐啊!”
许奕冉:“可是轩辕涵的cp是小灵。”
哪有拆自己cp的道理。
白承夕递给他一只虾,示意他剥,自己则一条条为他们分析:
“狭隘,新剧本的重点是侠义道,肯定会大砍轩辕涵和小灵的感情戏。”
“况且,观众远远比编剧更会磕。”
“他们能磕伏地魔和林黛玉,能磕叶绿体和线粒体,能磕喜羊羊和沸羊羊。”
“当然也可以磕轩辕涵和赵海城,就像陆小凤和花满楼,随便磕一口兄弟情,不会有人当真,但真的很解压。”
听她一席话,两个男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震惊。
遂坐直了身体,肃然起敬。
他们还是太单纯了,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复杂。
见他们满脸崇拜,白承夕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接着道:
“我研究过剧本,轩辕涵和赵海城本就是过命的好兄弟,从街头相遇,到人潮相伴,再到雪中死别,只要会磕,他们之间就能挖出很多糖点。所以,我们要提前引导观众去挖糖点。”
邓非摸着下巴思索:“怎么引导?”
白承夕吊起一边嘴角,轻轻一笑:“如果从磕cp的角度来说,轩辕涵和赵海城的结局是bE,bE就有遗憾,观众必定会意难平,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拍一个前生今世的短片。”
许奕冉恍然大悟,又向白承夕孝敬了一只剥好的虾:
“原来如此,到时候宣传片就可以这么拍。”
叩叩——!
白承夕轻敲桌面,下巴一抬,斜睨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拍成宣传片就刻意了。这段前生今世的故事,现在拍才有宿命感,而且还可以提前为你们吸粉。”
等剧播出,这对cp一旦bE,观众就会发疯找糖。
到时候,他们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段小视频上——
原来这对cp早就在人海中相知相伴,前生今世的宿命感不就来了吗?!
邓非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行,我和许奕冉一点名气都没有,就算拍成短片,也没人会记住我们。”
“我有一计能让大家记住你们。”
两男生齐刷刷注视着她,异口同声:“什么?”
白承夕那张漂亮脸蛋褪去平时的清纯,在菜肴的热气蒸腾中有些扭曲,活像在看十八禁的变态。
桃花眼高深莫测一弯,粉唇轻启,幽幽吐出两个字:
“擦边。”
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