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拿着画像给店家看,可那店家是个老妪,两眼昏花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倒是旁边的一位年轻姑娘缓缓启声:“这么好看的娘子,怎么会丢了?她是你家什么人?”
“自然是我家主人最爱重之人。”
姜幼贞目光瞟向修竹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嘴角微勾了下,“是么。”
陆玄衡找到这里来了吗?口口声声说什么最爱重之人,她与妹妹再次相见之时,人都瘦弱成什么样了?若真是有那么上心,为何在他身边时日渐憔悴,现在他倒是一腔深情无处施展,满天下找人了。
她妹妹如今平安喜乐,她绝不会再把人交到陆玄衡手中。
修竹问:“姑娘可有见过画中人?”
姜幼贞眉头微蹙,仔细思索了一番,操着一口衡州话说:“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这女子。”
修竹不免失望,转身离开。
马车里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子,露出一张俊美冰冷的面庞,修竹走过去,叹气道:“公子,在衡州也打听几日了,还是没有,还要继续问吗?”
桥下流水潺潺,过路的商贩沿街叫卖,一群稚童唱着歌谣嬉戏,年轻秀丽的女子提着满满一筐的菱角上船,船内传出欢声笑语。
陆玄衡望着眼前这秀丽的江南景色,眼底一片黯淡。
一片红枫飞入窗内,落在他手边,他扬手回去,语气冷淡道:“走吧。”
一辆马车寂寂西行,一叶小船载着笑声向东划。
姜幼安和孟灵越凑过去分食菱角,姜幼贞坐在舷窗旁,暗暗注视着岸上的动静,见那辆马车远去,这才放下心来,又跟没事人一样,过去同姜幼安二人说笑。
晚间回到王府,姜幼安想起白日的事,还有些不自在,嗔怪地看着姜幼贞说:“姐,你明知道灵越他……那会儿你还把我独自留在船内,弄得我好尴尬。”
姜幼贞低头轻笑,“他同你表明心意了?”
姜幼安抿着唇点头,“不过我没应他。”
姜幼贞面上划过一丝遗憾,她是真觉得孟灵越不错,是个可堪托付的,若是能和姜幼安在一起,也是一段良缘,奈何姜幼安不喜欢呢。
“他早就惦记着你了,那点心思整日都写在脸上,早晚要说出来的。像今日这样,彼此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坐下来把自己的想法都说清楚,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就算了,有什么不好的?”
姜幼安想想觉得也对,如果自己对孟灵越无意,早点说清楚,也免得他再白费心思。
她倒在床上,打个哈欠道:“灵越是个难得的良人,但愿他能早日找到真正适合他的姑娘。”
姜幼贞也上了床,盘腿坐在她身侧,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陆玄衡来衡州找你了,今日我遇上了。”
姜幼安本来都昏昏欲睡了,听见这话,立时双目清明,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他、他现在就在衡州?”
“白天那会儿,我在岸边买菱角,刚好遇上他身边的侍从,拿着你的画像挨个打听,我先将人糊弄过去了。傍晚回来后,我去找了一趟王爷,他派人查了查,五日前,陆玄衡的确进了衡州城,现在人还在城内。”
姜幼安呆坐在那里,没有反应。
姜幼贞轻声问:“你想见他吗?”
姜幼安像是没听见一般,好一会儿才看向姜幼贞,“嗯?”
姜幼贞叹气:“我知道你一直惦记梅初,见着他,还能问一问孩子的事。”
姜幼安又愣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我不见他,他肯定又要拿梅初要挟我,逼着我回去。”
“那好,最近几日你就先不要出门了。”
姜幼安点点头,又躺下来,她呆呆地望着头上的承尘,喃喃道:“他为什么还要找我?他不是都看见我的尸体了吗?”
姜幼贞躺在她身边,为她盖好被子,“当时仓促,做得并非天衣无缝,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抱着一点侥幸的心四处寻人。不用担心,天下这么大,他找不到,也就慢慢死心了。”
姜幼安轻轻“嗯”了一声,熄了灯,却是一夜无眠。
衡州城的一处客栈内,年轻的男人立于窗前,静静地遥望着漆黑的夜色,孤寂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失去了姜幼安,一边看顾梅初,一边四处寻人。
起初是因秋兰下落不明让他萌生出一点姜幼安尚在人间的微小希望,后来他派人找了半个大梁,依旧没有丝毫音讯。
他记起姜幼安的姐姐远嫁江南,后来失踪,料想姜幼安或许来了南边,亲自动身,一路南下寻人,却是依旧一无所获。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他心底的零星火光快被浇灭。
他一次都没有去祭拜过姜幼安的坟墓,心里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姜幼安,可是现在,他似乎不得不认命了,他可能真的永远失去了她。
窗外寒蝉凄切,风也吹得人身上泛冷。
陆玄衡打了个喷嚏,合上了窗户。
修竹过来道:“公子,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咱们不能再耽误了,还是得尽快回京了。”
北边敌寇来犯,陆玄衡不日便要领兵前往边地,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日动身回京。”
修竹应是,又问:“那是否还要派人继续寻姜姑娘?”
陆玄衡沉默片刻,哑声道:“继续找。”
清晨,天刚蒙蒙亮,城门大开,一行人在清寂的晨雾中出了城。
午后,姜幼贞来寻姜幼安,告诉她:“陆玄衡今早已经走了。”
姜幼安面色平静,“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拿着绣棚穿针引线。
姜幼贞看了她一眼,又道:“听王爷说,北边要开战了,陆玄衡是领兵大将,这场仗不好打,顺利的话少则也要打一年。”
姜幼安拿着银针的指尖微顿,若是陆玄衡在战场上出了事……梅初怎么办?
她的神思飘远,姜幼贞慢悠悠道:“等这战事结束,我们也该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