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内,便见一美妇人端坐在上首。
她身着一袭碧色曳地长裙,裙身以云锦织成,布料流光溢彩。
长裙上以金丝绣满了海棠花,花瓣飘扬,流畅灵动。
流仙髻上一支金镶点翠步摇并一支白玉簪子,并不繁复,却显得高贵典雅。
宋清妤只抬眸望了一眼,便立即垂下眼帘,掩盖住那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雍容华贵,又柔美非常。如临风玉兰,美的不可方物。可也带着几分威仪。
原来这就是她的生母。
宋清妤屈膝行礼,冷静道:“参见侧妃娘娘。”
可苏侧妃却仿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拈茶而饮。还与身旁的贵妇们低声交谈。
季三夫人见宋清妤端着行礼的姿势,隐隐有些腿颤。
担心若是撑不住跌倒,恐在众人面前出丑。
便上前解围:“请侧妃娘娘安,听闻娘娘要见宋大小姐。她方上完药便赶来,若是让娘娘久等了还请娘娘恕罪。”
季三夫人的声音大了些,许多人都朝这边看来,苏侧妃也不好当做没听见。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笑:“看我,竟沉迷于交谈之中,未曾察觉有人来。”
优雅从容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凝神狐疑道:“宋大小姐?哪个宋家?家中父兄官拜几品?”
宋清妤起身,仍旧垂着眸子并不抬眼:“回侧妃娘娘,家父官职低微,不值一提。”
苏侧妃神情舒缓,心下松一口气。
她就说哪能这么巧。
方才流霞的丫鬟明明说被烫伤的小姐穿戴俭朴,身份不显。
她为自由留下那般多钱财,平宁侯府还不至于还让嫡女寒酸出门赴宴。
“你上前来。”苏侧妃略微沉吟,开口道。
宋清妤有些意外,方才行礼问安苏侧妃明明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眼眸中带着一丝警惕之意,却瞥见流霞郡主站在一旁,桀骜又睥睨地看向她。
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似一点也不觉得烫伤她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宋清妤款步上前,抬眸定定地看着眼前尊贵又美艳的苏侧妃。
苏侧妃有些呆愣住,这宋大小姐的眼神中并无一般世家小姐见长辈的那种谦卑恭敬。
那点漆的眸子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来。
让苏侧妃很是不喜,不过是个小官之女,竟也敢这般无理肆意打量她。
但今日终究是流霞犯了错。
若是往日,欺负了便欺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回不行。
流霞若想嫁入季府,绝不可落下恃强凌弱的名声,尤其此事还发生在季府之中。
苏侧妃斟酌着开口:“听闻王府的婢女奉茶时不小心烫伤了宋大小姐的手,本侧妃心中过意不去。
想着补偿宋大小姐一二。”
只见她从头上拔下那根白玉簪子,递到宋清妤的身前。
“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宋大小姐雅量,定会原谅这丫鬟的无心之失吧。”
苏侧妃左侧的夫人见状,忙追捧:“侧妃娘娘真大方,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那夫人斜睨着宋清妤,一副她赚了的模样。
又有人接口:“是呀是呀,不过是丫鬟毛手毛脚,赔个不是也就成了。侧妃娘娘性子也忒好了。”
“这宋大小姐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也没怎么着。”
“那是碰到衍王府这般良善的人家,不管对错一律破财消灾。”
“是了,我看说不得就是这宋大小姐知道侧妃娘娘心善,自个儿撞上去的。”
......
宋清妤怔怔地站在原地,左手攥紧的帕子几乎揉成一团,却没有察觉到指尖传来的疼痛。
心跳的声音逐渐变得空洞,耳边的夫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幕布,遥远而模糊。
一阵凉风吹来,灌进她的衣袖,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的心像冰河一样逐渐冻结。
宋清妤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无心之失?给她扣上高帽,雅量?若是不原谅,那她是不是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
宋清妤始终没有伸手去接那支簪子,苏侧妃等的有些不耐烦。
觉得宋清妤有些拿乔,她堂堂王府侧妃,放下身段来好声好气地将事情说开。
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不知足,竟还不好生配合。
就在她耐心快要告罄之时,见眼前的女子侧身拒绝道:“不必了。”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想必除却衍王府的人也有不少人看见了。
一支簪子就像粉饰太平,侧妃娘娘恐怕有些小瞧了我。”
苏侧妃有些恼怒,这么多年她还是头回在公众场合被人顶撞。
此人竟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官之女,她怎么敢!
‘啪’她将白玉簪子拍在案几上,震的茶水晃动。
瞬间,众人鸦雀无声。
季三夫人掩不住的担忧,对着宋清妤不断使眼色。
宋清妤哪里不知道她该见好就收,不能得罪苏氏。
可她头一回生出了不服输的劲儿来,她偏不愿意如她的意。
“别给脸不要脸!”流霞郡主狠狠瞪了宋清妤一眼。
“流霞!”苏侧妃呵斥道。
美目横了流霞郡主一眼,警告意味很浓。
“宋大小姐想如何呢?”苏侧妃声音很好听,却一字一句隐含着警告之意。
宋清妤嘴角掀起讥讽,“流霞郡主如同玉瓶,臣女不过是瓦砾。”
“可当两者相碰时,瓦砾碎了无妨,玉瓶若是碎了...
想必可惜了。”
“大胆!”苏侧妃怒意横生,真是不得了了,如今连一个犄角旮旯出来的破落户都敢威胁她了。
宋清妤没有被她的厉声吓到,反而抬起眼眸与她对视。
眼神那般坚定,丝毫不想退让,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苏侧妃既然这般爱惜流霞的羽毛,定然不敢此刻拿她如何。
可却耐不住一旁其他捧臭脚的夫人们。
“季家高门大户,怎么什么人都请来赏花。”有人嫌恶道。
“定然是门房没有查清楚,将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了。”
“听这姑娘的意思是不满侧妃娘娘的赔偿,恐怕想狮子大开口呢。”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出这样的孩子来,真正是丢人现眼。”
“说不得无人教养。”
季三夫人越听脸越黑,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贵妇人,竟然合起来欺辱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话还说的这般难听,什么是无人教养?长辈死绝了才算。
却不曾想,宋清妤听了竟丝毫不气恼,反倒弯了弯唇角。
心情颇好应和道:“这位夫人说对了,我生母死的早,可不就是无人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