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妤头垂得更低些,侧身立在余莹莹的身后,有些瑟缩的模样。
余山长眸色不喜,却又不敢立即发作。
他不明白为何平日里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优雅的宋清妤突然变得这般胆小。
只好亲自对着季回安解释道:“回季大人,是卿卿骋少年的卿。”
季回安的话问出口时便觉得自己太过失态。
不过是听到一个女子名字含‘卿’而已,况且此‘卿’还非彼‘清’。
竟也这般让他沉不住气。
何况,阿妤已逝,就算有别的女子同名又如何呢?
终归都不是她。
他的神情霎时落寞,可很快又恢复如常。
余山长不自觉地揉眼睛,暗道自己老眼昏花,错看了。
季回安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寂寥的神色。
他该温润,该飞扬,也该恣意。但绝不会孤寂。
季回安再不问话,也不去看余家双姝,只安然地品茶。
余山长不好主动再将余莹莹推出去,但诸县令察言观色最为厉害。
他只可惜自个儿女儿心中只有余铮,否则也会去争一争季回安。
既然余山长有这个心思,为了之前诗会上余家襄助他女儿的事情。
多少也要投桃报李。
诸县令谄媚地笑道:“季大人有所不知,余山长的女儿才情非凡,可有‘余杭第一才女’之称。”
季回安本就有意探查余家,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诸县令乖觉递上话头,他便也表现的极为感兴趣。
“哦?季某倒是不知。不知是余家的哪位小姐呢?”
余山长见季回安的眼神在余莹莹与宋清妤之间不断逡巡。
刚欲开口,便听得余莹莹急不可耐道:“回季大人,是我。”
余山长大急,暗骂女儿沉不住气。
季回安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很温和。
“余山长果然家学渊源,子女都这般出众。”
余山长谦逊道:“不敢不敢。余杭地界小,孩子们没什么见识,让季大人见笑了。”
诸县令又道:“余山长实在是谦虚,余大公子一表人才,多少人想与你家结亲呢。”
余山长明白诸县令的意思,可他并不愿意。
但方才诸县令才帮了他,他又不能直接拒绝。
只好反夸诸县令:“县令家的养的女儿也很是优秀。”
“咦。”
一声疑惑将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陈秀才。
他见余山长诸县令只提余莹莹而完全忽视宋清妤,便有些打抱不平。
余山长神色不虞,这个陈秀才家世显贵,自个儿也有才学。
在万松书院里头,名气并不弱于余铮。
而他的脾气又有些捉摸不定,常常会不顾场合令人下不来台。
余山长本不打算请他,可他也算是如今万松书院中最年轻有为的秀才。
季回安又想多多了解万松书院,若是不请说不过去。
再加上陈秀才与镇安伯家是族亲,他多少也明白赵知府上头联系的人就是镇安伯。
故而,不管陈秀才往日如何不羁,他也会忍着些。
“陈秀才有何高见?”余山长语气中也带些不满。
陈秀才倒是不在意,他总觉得余山长这人有些沽名钓誉。
平日里也对余山长不是很尊敬。
“季大人见谅,小人只是好奇。余大小姐虽然饱读诗书,可余二小姐分明更有才华。
为何余山长与诸县令只夸赞余大小姐,反而忽略余二小姐呢?”
“莫非是余二小姐诗会那日得罪过诸县令家的小姐?”
陈秀才这话不仅质疑余山长,更是得罪诸县令。
诸县令的面色难看,余山长也尴尬非常。
而宋清妤心里更是将陈秀才骂了个半死。
她装鹌鹑装了半日,就想能不惹人眼顺利脱身。
眼看着,季回安已经忽略过她,却又生生被陈秀才三言两语当做焦点。
季回安此番来余杭,处处听到的都是对余山长的夸赞。
仿佛余山长真是德行高洁,德高望重之人。
难得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自然很是感兴趣。
“这位是?”
“小人陈琨,是昭明二十三年的秀才。”陈秀才恭恭敬敬行礼。
他听过季回安的大名,但凡是读书人就没有不敬佩季回安的。
季回安笑道:“陈秀才方才说余二小姐胜过余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诸县令见季回安没有问到他女儿与宋清妤的龃龉,松了口气。
可余山长的心却提了起来。
陈秀才又将诗会上余莹莹与宋清妤作的诗分别拿出来分析了一番。
季回安口中品着那句‘莫问浮生多少事,且将梅酒对苍穹。’
意韵绵长。
“余二小姐这诗作的不错。”
难得的夸赞,可宋清妤仍旧如同木头一般,并不答话。
陈秀才都替她心焦。
余山长怕宋清妤惹了季回安不快,严肃道:“卿卿,还不快谢过季大人。”
宋清妤无奈,只好上前一步,却仍旧没有抬头。
只压低声音,扮作沙哑粗粝的嗓音道:“谢过小季大人。卿卿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诸位。
还请诸位见谅。”
季回安不甚在意,他夸赞也是因着这诗着实不错。
可见了余家二小姐,却不知道为何整个人格外的躁动不安,心想着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
那身形,竟像极了阿妤。
可他又否定。
阿妤并不怎么通文墨,作不出这样的诗来。
又暗笑自己实在是魔怔了,哪里还有阿妤,阿妤已经死了。
季回安低头,有些兴意阑珊。
余山长见季回安好像又不感兴趣了,便眼神示意余莹莹带着宋清妤下去。
两人告退。
宋清妤如蒙大赦,转身而出。
季回安抬眸,又觉得眼前渐行渐远的人,分明就是阿妤!
他眼底动容,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抓不住。
接下来的宴会,他一直心不在焉。
余山长战战兢兢,很快宴席结束。
宋清妤出了花厅便直接回到院子。
面容沉静,可语调却有些不稳,对着碧桃说道:“真的是他。”
碧桃手滑,茶盏打翻在地。
“那,小姐可被认出?”
宋清妤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
季回安向来擅长遮掩情绪,她辨别不清。
不过仍旧祈祷,千万不能被察觉。
叮嘱碧桃和拨云,这阵子万万不能外出。
而结束宴会的季回安,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金禄不解:“少主...?”
“去给我查,余家二小姐。”季回安冷眸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