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宫,谢司徒与王司空出了皇宫,回去路上,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氛围,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静默许久,王司空突然吸吸鼻子,眼眶又忍不住泛红,内心如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般,痛苦与悲伤交织。
四郎,他那优秀的儿子,就这么英年早逝,这让他心如刀绞。
他回忆着儿子的谦虚温和,恭谨有礼,每一个细节都如刀割般刺痛着他的心。
谢司徒的心情同样沉重,他的脸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深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着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这寂静的车厢内敲响了一记警钟。
王司空眨眨眼,忍下泪意,哑着声儿道:“还能如何?”
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悲伤。
他明白,在这宫廷之中,任何冲动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人不是太子杀的,太子也是受害者。
诸多揣测也仅是揣测,没有确凿证据,他们无法给一国储君定罪。
然而,谢司徒的目光一冷,压低声音,仿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丝幽光:“明面上不行,私底下呢?”
谢司徒只要一想到爱女悲痛欲绝,妻子也伤心难过,他心底忍不住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恨不得将一切燃烧殆尽。
“切莫冲动,先暗中查查。”王司空的话简洁而有力。
他深知,在这权力的旋涡中,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要时刻保持冷静。
在这沉重的气氛中,谢司徒也整理好了心情,恢复了平日的稳重和理智,他们都明白,面对这样的局面,不能盲目行动,而要在暗中调查,寻找线索。
若真是太子有意为之……
那不妨换一个人来做!
太子且不说,那个刺杀四郎的幕后之人,必须付出代价!
回乌衣巷的路上,可见建康城内,一片紧张气氛弥漫。
大批官兵正四处搜查刺客,他们面色严峻,手持兵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百姓们战战兢兢,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们不敢轻易出门,生怕被误认为与刺客有关。
街道上,原本热闹的场景变得冷清,摆摊的小贩们也匆忙收拾东西,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在这混乱之中,一些不法之徒趁机作乱,他们趁着官兵忙碌之际,抢夺他人的财物。
有些小贩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辛苦所得被抢走。
整个建康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不知这场风波何时才能平息,也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
......
出了这么大的事,秦王和楚王一同去东宫探望太子。
当进入东宫,见到的便是太子不修边幅的模样。
此时太子胡子拉碴,眼下乌青,虽已更换了干净衣物,但仍能看出他的疲倦,哪还有往昔的优雅贵气?
二人双双一震,转头对视一眼,满是不可思议。
大兄他……
竟如此痴情!
卢楚儿好手段,竟能吸引太子如此痴迷,若是能稍加利用……
可惜,卢楚儿已死,说什么都晚了。
太子随意坐在堂前,而卢良娣已整理好遗容,静静躺在榻上,太子正守在边上。
见秦王和楚王来,太子眼里闪过一丝暗光,旋即甚是颓然地对两个弟弟道:“二弟,三弟,你们来了……随意坐吧……”
秦王晋渐珩上前,满是忧色,“大兄,您这又是何苦啊!斯人已逝,还请大兄节哀顺变。”
“然也。”楚王晋离亥点头,“大兄,父皇身子不好,您就是大晋的顶梁柱,可万不能出事啊……”
太子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秦王和楚王,眼中的哀伤愈发浓烈。
晋渐珩蹲下身来,握着太子的手,语重心长:“大兄,卢良娣的离去,我等都不愿见到的,但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前行。您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大晋需要您,我们也需要您。”
晋离亥也走近,附和道:“正是,大兄,您是我们的兄长,更是大晋的未来,您可一定要振作起来,若您也出了事,北方虎视眈眈的胡人,可不就趁此机会入侵大晋……”
太子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二位弟弟所言,孤都明白,然,楚儿与孤两心相悦,相她的离去,实是让我心如刀绞……”
秦王和楚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秦王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大兄,我知您心中痛苦,但您不能让痛苦吞噬了您。您还有我们,还有大晋的百姓,您必须要坚强起来,为了大家,也为了您自己,更为了卢良娣。”
楚王也紧接着道:“然,太子大兄,小弟听闻刺杀卢良娣的乃是胡人?”
秦王也点头,“我亦听了这消息,莫不是胡人得知父皇中毒,他们趁机刺杀大兄,以制造混乱,再南下进攻?”
“极有可能!”晋离亥沉肃着脸点头,又道,“说不定,父皇所中之毒就是胡人下的!好生阴险!”
说到此,晋离亥怒从心起,恨不得披坚执锐,立马将胡人都杀了!
愤怒过后,晋离亥又对太子劝慰道:“所以,无论如何,大兄得振作起来,绝不让胡人得逞!”
太子默默地听着,剑眉微拧,似在沉思,随后大怒道:“二位弟弟说的对,那些胡人敢害阿耶,还杀了我的楚儿!罪无可恕!孤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说得义愤填膺,心里却是一阵哂笑。
要说演,他这两个弟弟也不差呀,说的有模有样的,真让人差点就信了。
尤其是晋离亥,自元日指证后,朝堂与太子针尖对麦芒,伺机要对方的性命,昨夜极有可能就是他的人,现在还一脸关切,不计前嫌的无辜模样,啧,真真是好深的城府。
太子垂眸,掩下各种思量,继续一副颓然伤心的模样,“可怜我的楚儿……”
秦王和楚王看着太子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唏嘘。
没想到,太子还是个情种。
晋离亥目光落到一脸萎靡不振的太子身上,审视了片刻。
难不成,以前他看走眼了?
太子真是个情种?
太子转头看向榻上闭目的女子,沉默许久,似是下定某种决心,眼中闪过坚毅,道:“二弟,三弟,你们说得对,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孤得振作起来查明凶手,为楚儿报仇!为父皇解毒!”
秦王晋渐珩见此,大大的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安慰道:“大兄,我明白您的心情。卢良娣是个好女子,她的离去对您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可您不能让她白白枉死,我们得为她报仇,您能想通就好。”
楚王晋离亥也附和道:“对对对,大兄想通了就成,就怕你钻进死胡同,想不开。”
太子一叹,似是不好意思,“多谢二弟,三弟好意劝慰,孤能有你们,甚是欣慰!若非你们今日的话,孤恐怕……哎……”
太子摇摇头,道:“我不是个好太子,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诶诶诶,太子大兄言重了,在小弟心中,大兄您永远都是我的榜样!”秦王立马表忠心。
楚王也连忙道:“大兄切莫妄自菲薄,事发突然,您也不想的……”
心内默默吐槽,知道自己不是好太子,你怎么不自请废了自己?
宽慰完,太子神情终于不是方才那么颓废了,他开始认真思索刺杀一事,道:“昨夜刺客全是胡人长相,并且,他们连王四郎也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王四郎?”
言罢,太子那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向面前的二人,仿佛要将他们脸上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洞察入微。
秦王微微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莫不是认错人了?毕竟当时情况混乱,看错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太子却并未被这看似合理的说辞所打动,他当即毫不客气反驳道:“一开始认错人或许还勉强能够说得过去,但怎可能会从头到尾一直认错人呢?
再者,孤后来带着人找到楚儿时,他们明明已清清楚楚看到了我,又怎还继续对王四郎痛下杀手?”
说这番话时,太子那双深邃的眼眸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晋离亥,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哼,别以为他不知这件事是谁做的!
不就是嫉妒王四郎能有幸娶到钟情姑娘嘛!
此时的晋离亥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修长的眉毛微微一蹙,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少顷,他抬起头来,镇定自若回答:“也许是刺客在误杀之后迁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除掉王四郎以平息怒火。”
费尽心机,结果杀错人了,如何不愤怒?
这么说也在理。
听到这里,太子紧紧盯着晋离亥那张看似无辜的脸,再次反问一句:“一不做二不休?”
“这仅是小弟的猜测,”晋离亥点头,随后问:“话说,为何卢良娣会同王四郎在一起呢?”
说着话时,晋离亥也将太子看着,暗暗观察。
太子听了此言,当即面色一痛,“怪我,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楚儿,与她走失了,若非如此……”
说着说着,太子双眸逐渐泛起一层水雾,眼眶微微泛红。
秦王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快步上前,伸手轻拍太子的肩膀,语气诚恳安慰道:“大兄切莫如此自责,这世间之事变化无常,任谁也无法事先料到啊!”
太子满脸愧疚之色,声音略微颤抖着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看着楚儿刚刚失了孩子,整日里郁郁寡欢,心情低落,恰逢佳节来临,想着带她出宫去走走,散散心,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说到此处,太子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仰起头来,努力想要抑制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只见他的喉咙不断上下滚动,发出一阵低沉的哽咽声:“若当时我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旁,与她形影不离,或许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楚儿也就不会惨遭毒手,王四郎也不至于受到牵连,一切都怪我,都怪我啊……”
然而,这番好似发自肺腑懊悔自责话,听在一旁的晋离亥耳中,却是丝毫不能令其信服。
尽管此刻太子的眼泪汪汪,但晋离亥仍然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昨晚太子、王四郎以及卢楚儿和钟情四人的衣着竟然那般相似,绝非巧合所能解释得了。
这背后定然有着太子蓄意安排的痕迹!
不过,那都是心中猜想,晋离亥面上带着遗憾,“原来是这样,大兄还请节哀。”
太子演完,忽地又将话题绕回来,“孤实在好奇,为何在最后刺客要射出一箭,取了王四郎性命?为何不射孤?若是射的孤,即便我受了伤,只要王四郎无事,良心也可得安宁。”
这话说的,把自己捧得那么高,也不怕摔死?
晋离亥心里白眼,甚至都不想陪他演,敷衍道:“原来竟还有此事,那就不得而知了,得要亲自问问刺客才是。”
还能是什么?
你把自己藏在一众侍卫身后,他根本射不到,才换了目标射王政,现在倒好,装得不畏生死,高高在上。
要不是他自己在场,他都要信了。
虚伪的东西!
太子还在感慨,楚王耐着性子客套。
秦王将太子与楚王的反应看在眼里,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甚好,现在就看谁先找出证据了。
双方都心知肚明,可奈何就是没有证据啊……
若是没找到,那他不妨出手帮个忙,让水更浑……
兄弟三人面上兄友弟恭,私下各怀鬼胎。
晋渐珩又安抚了太子几句,表示愿意一同协助搜寻刺客,尽绵薄之力,而晋离亥只是在一旁点头。
太子见此又是一阵感激。
三兄弟演了半日才散场。
准备之时,听见有宫人来传话,说是李女郎来了,晋离亥挑眉,默不作声观察太子神色,见他脸上没多少表情。
恰好,秦王楚王就此机会辞别太子。
在与秦王一道辞别太子,离开宫殿时,晋离亥透过门缝瞧见,李韵颜一进门便直直扑入太子怀中……
这叫痴情?
他自认为是个自私自利的,可在喜欢钟情的时候,绝不会多瞧旁的女郎几眼,更别说有肢体接触了。
啧啧啧,晋廉你可真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