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实在看不下去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没个几把毛大呢,搞得心事沉沉跟老头子似的,信不过你哥咋地?”
李小川看了赵正一眼,很明显,这哥们儿心里也揣着事,也不痛快。不然,谁大过年的不回家,自己待个角落喝闷酒。
“看啥?”赵正今天颇为暴躁,伸脚蹬了李小川一下:“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
李小川往常性格是挺彪的,少有能让他瞻前顾后说不出来的话。可年纪大了,顾虑就会越来越多。
他又看了看宋富贵。
短短几日,宋富贵经历了那么耻辱的丧女之痛,整个仿佛老了十几岁。鬓角的白发都增多了。
这让李小川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憔悴的宋富贵终于意识到,李小川想说的话和自己有关。黯然道:“已经这样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李小川迟疑道:“你家大女儿回家了吗?”
宋富贵空洞麻木的眼睛陡然有了光亮:“你说什么?小可还活着?”
李小川点头。
“你见到她了?”
李小川再次点头。
“在哪里?她……她还好吗?”
李小川道:“在县宾馆。她和赖麻子那些人在一起。”
“赖麻子?”
宋富贵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小川道:“就是白狼帮。”
宋富贵整个人僵硬住,失声道:“白狼帮……”
他从前就是一个普通人,现在也不过是李小川手下的项目经理。做正当的事,赚正当的钱,并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另一面。
所以,白狼帮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压力的存在。他就算舍了命,都未必能报仇。
他是一位父亲,但更是一个人。普通人对上土匪,害怕在所难免。
相比之下,赵正就淡定多了。向李小川道:“那你都看见她了,为啥不喊她回家?”
“我喊了啊。她不理我。”李小川想起宋小可就脑壳疼。真想撬开她脑壳看看,里头装得是不是屎。
宋富贵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看见她的时候,她好好的?”
李小川道:“能跑能跳,能说会道,这还不是好好的?”
“那她现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那得去问赖麻子。她是和赖麻子一伙在一起的。”
宋富贵听完起身就往外走。
李小川连忙喊住他:“我犹豫着不敢说,就是怕你不能冷静。虽然她和赖麻子在一起,但之前没事,现在肯定也不会有事。这事得从长计议。”
宋富贵胸中积压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你说得轻巧,那是我女儿,我唯一的女儿了。如果换成你妹,你还能这么淡定吗?”
李小川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顿时火气也上来了:“宋富贵你什么意思?我三番两次救你闺女还救出错了是吧?
还拉扯我妹,你也配?
他赖麻子敢动我妹一根汗毛,我让他全家鸡犬升天。你敢吗?你能吗?”
赵正一看要糟,连忙起身来劝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
宋富贵却仍旧不依不饶,指着李小川吼:“你三番两次救我闺女,我闺女呢?一个被人奸杀挂在老子大门口上,一个至今下落不明。这就是你说的救?”
李小川那脾气,谁敢给他扣屎盆子,他揍完对方都还觉得吃亏。当即就忍不下去了:“那是你活该。你就是个脑残。脑残就脑残吧,还学人生孩子。生一个不够还生仨。
都告诉你看好你家小脑残了,你自己不听你怪谁?让你不要报警,你管不住你家那脑残婆娘和儿子,你又怪谁?”
宋富贵闻言,眼睛都红了:“你骂谁是脑残。”
一旁的赵正见状,这家伙搞不好要动手。他连忙将身横在俩人中间,想把俩人隔开……
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谁先动的手,谁先打得谁。反正以俩人的争执开始,三人的战斗结束。
打完以后肚子饿了,脑壳也就冷静了。所以说,打架斗殴,都是吃饱撑得。
仨人各自从地上爬起来,歪回沙发里默默吃菜。
吃着吃着,宋富贵忽然捂脸大哭起来。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别人都能哭,他是男人得撑着。可男人也是人。
比如李小川,他就极爱掉眼泪。宋富贵一哭,勾动他的肝肠,他那泪珠子哗哗就往下落,比宋富贵哭得还伤心。
赵正一看,此情此景,他要不掉两眼泪是不是不够哥们儿?
于是他眼圈也跟着红了。最开始还扭捏。到后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跟孝子一样。
仨大男人半夜三更在歌舞厅鬼哭狼嚎。吓得路过的人都以为是闹鬼了。
哭够了,喝蒙了,三人又去包房唱了一晚上的歌。
唱完以后,李小川建议赵正大年初一别休假了,把歌舞厅的音响整一套摆大厅,搞个卡拉oK比赛。
这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但是热闹嘛。他虽然有妹妹,有醉爷,但那和结婚成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逢年过节,内心的空虚寂寞冷,谁经历谁知道。
正好,他和赵正俩光棍儿凑一堆,图个乐呵。
俩人一拍即合。送走宋富贵后,各自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开始忙活。
蓝胜带着他老婆孩子避难跑南方去了,过年不回来。
老虎不在山,赵正这个猴子就称霸王。歌舞厅的东西他想搬哪儿搬哪儿。
半天功夫,俩人就把音响搬到大厅。又半天调试好。李小川口述,赵正书写。
俩人搞了几十张跟大字报差不多的海报,分头去县城各处,火车站张贴。
上头标题写着:藤谷县第一届卡拉oK大赛。
接下来是奖品。一等奖大米一百斤,白面五十斤。
二等奖,大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
三等奖,大米五十斤。
再往下是规则。想知道去蓝胜歌舞厅门前看。
因为字太多,写的太费劲。就写了一份,贴在歌舞厅外头墙上。
他俩纯粹就是闲的难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连奖品都是宏盛给员工发过年福利剩下的。
评选也简单。李小川整了张桌子,上头摆着几个碗。旁边蹲一袋开封的大米。观众们支持哪个歌手,就拿一粒大米投到歌手对应的碗里。大家排队投,一次一粒,只要你精力足够,随便你循环来投多少次。
但有一样,用歌舞厅的音响唱歌,那得掏钱。唱一首歌一块钱,不算多也不算少,让普通人有点肉疼,但也都拿得起,还说不出啥,毕竟有实在价值的奖品在那搁着呢。愿意唱几首就唱几首,哪怕你霸麦自己唱一天呢。
大米、白面一斤六毛。初一开赛,正月十五结束。只要来参赛的歌超过一百八十首,剩下就都是赚的。
赛事很简单,规则很粗暴,但是亏钱是不可能的。
俩人摆置好以后,吃了一顿醉爷送来的饺子。
饺子是田荣包的。以前李小川兄妹过年都是回刘家。自从决定疏远刘家后,兄妹俩连这最后的勉强能称得上家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窝在小旅馆。
妹妹还小,又是和田荣待习惯了,并不觉得怎样。李小川真心觉得不方便。醉爷就更别提了。他自己一个人自在惯了,更不习惯。
所以,送完饺子他就也留了下来。
老中青三代光棍儿齐聚一堂,晚上就在歌舞厅大厅里睡沙发。
大年初一,仨人是被外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的。
醒来后,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去做早饭。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