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罗成突地想起一件事来,赶紧背着竹筐往家赶。
钱多多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拍着大腿急道:“该死,借据昨天就到期了!”剩下的小伙子闻言立时拔腿而跑。
常巧之挠了挠脑袋,对杨四狗道:“估计杨家人来讨债了,你要是不想看热闹的话,不如先跟我回家吧。”
杨四狗已经隐隐听到远处有人在哭喊打闹,便忆起当年自家爹娘也是这般被杨家逼着还债,丝毫不给缓冲时间,反正就是明火执仗地就是要地、要房。
杨家的那些子侄吃得好,长得比一般村民敦实多了,他们拿着借条上门,村民谁也不敢出头。
“行,小的明天再去镇上请道士。”杨四狗无意围观,只想着赶紧把爹娘的坟修一修,便牵着阿瓜跟着常巧之来到常家。
常家的院门关着,这也是被常老太逼得形成了条件反射,谁进出家门都得顺手带上门。
常巧之没有先敲门,而是弯腰透过门缝往里看,想瞧瞧家里人在干嘛,却不想被人一招偷袭,门嗖地被关实,差点把她鼻子给夹扁了。
“家家!”一句童音响起,常巧之便知是五丫动的手,没想到一年不见,她竟然会说话啦。
小孩子还真是可爱啊,每一天都会给人带来惊喜,怪不得招人喜欢。
但反观步入暮年的老人,每一天都在走向死亡,接触的越久,越能感到生命的流逝,没有任何希望,带来永远只有失望,心理不强大的人确实难以接受。
常巧之虽然差点鼻子不保,但还是软了语调道:“五丫头,看看是谁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五丫往屋里跑,动作笨拙得很,活脱脱地像只大鸭子,“家家!”
三丫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冲着院门喊道:“是谁啊?”
“是我啊!连我的声音听不出来了吗?”
三丫立马朝屋里喊道:“四妹,二姐回来了!”而后,急急地跑来拉开门闩,“二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这一年家里还好吧?”常巧之把骡子牵了起来,随口问道。
四丫跑出来,五丫见来人不是坏蛋,也急急迈着鸭步跟着她身后,嘴里一直嘟哝着,“家家、家家!”
三丫帮着把箱子卸下,笑道:“今年一开始还喝了许久的野菜粥,后来老天下了雨,大家的日子才好过些,秋粮下来后交了赋税,家里还剩了些粮食……”
三丫絮絮叨叨将家里的情况都一一细说了,常巧之听了频频点头。
陈氏也是个顾家的,早早就买好了粮食,配着山上采的野菜,好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饥荒。
常巧之又将萱草介绍了她们,问道:“爹娘去哪儿了?”
三丫无奈道:“村里好多人都在寻死觅活的呢,爹娘跑过去劝了。”
说来还是旱灾后遗症,当初粮食绝灾,村里人过不下去便纷纷去找杨家借贷,好歹先把眼前的难关撑过去,
当初杨家悲天悯人地借钱给村民,大家都以为杨家看着好说话,乡里乡亲的或许能缓一缓,结果没想到,杨家挺有时间观念,到期就来收账。
可村里谁家这一年都不好过,大部分人借钱买了粮种,种下去后让家人负责锄草、捉虫,自己跑去镇上做工,如此辛苦一年,就是攒不下多少钱来。
没有钱还债,那杨家人的脸就拉长了,面色可难看,说什么也不同意缓缓,非逼着要地、要房拿来抵债,实在不行,就要拽走别人的女儿。
村民见他们动真格的,都吓倒了,有些人赶忙借钱去还账,有些人干脆跑出去躲债。
还有人想到还在外面当背夫的儿子,知道儿子一定会回来,拿着棍棒守在家门口,天天跟杨家人干仗。
杨里正拿着一大叠借据扬了扬,恶狠狠道:“借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么赶紧拿银子还债,要么就把地卖了,总之这钱借出去必须收回来,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罗成娘忍不住斥骂,“我就说别借钱吧,哪怕是卖地也能熬一阵子,现在好了借十两,到头来连地都保不住!”
罗成爹梗着脖子回道:“当时县里都遭了灾,地价多便宜啊,卖了不就亏死了嘛!”
“那现在呢?现在就不亏了吗?”罗成娘哭了,冲到杨里正面前,“他叔啊,要不你行行好吧,罗成从城里回来肯定就有银子,再多等几天!”
“不行!”杨里正断然拒绝,“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今天就是来收账的日子,如果没有银子,那我就扒屋牵牛,跟你们不客气了!”
众人都齐齐说好话,“都是乡里乡亲,高抬贵手吧!”
杨里正向来说一不二,当下就冲着杨家人挥手,“扒屋!”
罗成红着眼匆匆跑了过来,大吼道:“我看你们谁敢?”
罗成爹、娘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己儿子?都有些不敢相认,离家一年多,儿子好像长得更壮实了。
杨里正看到来人,眼睛一亮,忙命人停手,笑道:“原来是成小子回来啦,看你这模样得是发财了吧,巧啦,你家欠的债今天可到期了!”
罗成气得要死,看着已经被扒拉下来的茅草顶,怒极而笑,“里正叔,钱没问题,今天指定能还上,但必须把我家的房顶恢复原状。”
杨里正瞥了一眼地上的乱草,笑道:“那是自然,只要把债还上,保证给你修好,不过银子呢?”
罗成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看好了,上好的雪花银,啥时候修好,啥时候给你。”
杨里正的脸色很难看,这小子去了一趟广城,胆气壮多了,一点儿没有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还晓得拿银子威胁他。
“都愣着干什么,搬梯子去啊!”杨里正冲着本家子侄发火,杨家人赶紧扛来梯子,在众多村民的注视下,拿着茅草修复房顶。
罗成还时不时地说哪里没铺好,让杨家人几乎将房顶整个儿重新修了一遍,一直忙了半下午,方才懒懒道:“那就这样吧,杨叔,咱家的借据呢。”
杨里正脸黑得如锅底, 感觉自己被打脸了,抽出借据,“共二十两。”
“爹娘,你们看看是不是这张?”
罗成爹还认得自己的名字,又比对了手印,点头,“是这张!”
“叔,银子拿好喽,咱们的债可一笔勾销了。”说罢,罗成把借条撕成碎片撒在杨里正脸上。
杨里正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咬着牙冷笑道:“出去一次,长本事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