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杀年猪一向是极热闹的大事,虽然时令不对,但该有的都得有,什么灌血肠、刨猪汤都得有。
常巧之也没吃独食,让帮众给各家各户都送上一刀肉,就连大伯和三叔家都没落下。
或许是因为常巧之表现出足够的善意,竟让常老太产生了一种错觉,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谁都得给她面子。
她噔噔得跑得飞快,来到常巧之面前讨好地笑道:“二丫头啊,你这是当了官啦?”
常巧之正和帮众们一起喝大骨汤补钙呢,闻言点点头,“承蒙皇上厚爱,咱也能穿上绣了花的衣服。”
“哎哟~那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常老太一拍大腿,好像很替她着急的样子。
常巧之一脸懵逼,自己一向遵纪守法,连皇上面都没见过,咋就犯了欺君之罪呢,“为啥啊?”
常老太压低嗓子道:“你是个姑娘家,全天下听过女人能做官的吗?”
“有啊,皇宫里女官多的是呢,这有什么稀奇的。”常巧之继续喝汤,这帮臭小子竟然喝得飞快,估计是不打算给留了。
常老太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不屑道:“那是什么女官,我是说你这样的官,万一让别人知道了,你是个姑娘家,还不得惹来杀身大祸。”
这世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女人呢。
“奶,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常老太笑眯了眼,“要不,你把官让给你三叔做,他是男人,肯定比你有一把子力气。”
常巧之简直无语问苍天,这官身还有让的吗?她跟这种陷入自我认知障碍的老家伙实在没有话聊,于是她换了地方继续喝汤。
常老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好极了,一个姑娘家有了官身还不是要嫁人,倒不如把这官让小儿子,等儿子做得好了,她说不定还能捞个诰命夫人当当呢。
“二丫头,你觉得怎么样?把官让给你三叔吧!”
常巧之叹道:“我一向尊老爱幼,但有时候是真忍不住想暴力啊,就比如现在。”
常老太还在不依不饶,翠花见状过来将她隔开,常老太生气极了,“你是谁?好狗不挡道啊。”
“我是锦衣卫所小旗,勒令你马上回去!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常老太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也是女人?这世道怎么了,怎地女人也能当官?”
“听说前阵子皇上还给一位女将军封侯了,你是不是更急啦?”
常老太大为震惊,估计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她失魂落魄地回家,犹不可置信呐呐自语,“丫头片子也能做官?”
常巧之笑笑,“我奶其实也是被当刀使了,几十年的认知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翠花挤到她身边,吃惊地问道:“谁还能把你奶当刀使?这么厉害!”
“三纲五常的的礼教啊,”常巧之放下碗,“别管她了,糊涂过一生,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翠花似懂非懂,“说得也对,都说难得糊涂嘛。”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方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衙门书吏,他将一封信通过门缝转交给了杨里正,而又过来与常巧之见礼,方道:“县尊已经在安排了,只是人多地少,恐怕要挤一挤。”
常巧之问道,“无妨,可有官兵过去驻扎了吗?”
“有呢,现在有民夫正挑石加固城池,相信一定可以阻击来犯之敌。”
常巧之点点头,目送书吏继续往一下村子走去,她这才施施然地来到杨里正院外,“杨里正,信收到了吧,上面可盖着官府大印呢,时间紧任务重,赶紧的吧。”
杨里正和子侄拿着信左看右看,都觉得是真的,又拿着以前的公务信仔细对比过后,一脸死灰道:“完了,是真的!”
杨家子侄急急追问,“那咱们怎么办啊?当真要抛家舍业的去县城吗?”
“都已经有公文了,不去也得去啊,对了,赶紧通知下去,先把粮食收割了,可不能白白便宜贼人。”杨里正让人搬开了柜子,这才开门重新行礼,“草民见过百户大人。”
常巧之摆摆手,“无妨,私归私,公归公,你先去办公事,回头咱们再好好谈谈私人赔偿的问题。”
在常巧之看来,杨家得赔自己房屋的损失。
而对于杨里正来说,他急切地希望二丫能把那些高利贷的银子还上,毕竟钱是真金白银的借出去了,怎么可能不认呢。
杨里正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拿出破锣,满村敲去,“各位老少爷们啊,赶紧把稻子收了,全村搬到县城躲匪患啦!”
有村民不舍道:“咱山里的稻子还没熟呢,现在就收吗?”
众人劝道:“收吧,万一被人放把火,啥都捞不着。”
只不过割稻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还得先把水放干,再晒上一两日,割下的稻子还得脱粒、晒干,怎么也得几日的功夫。
常良才在山寨里听说村里提前割稻,怎么也坐不住,抄着镰刀悄悄下山,也跟着加入收稻大军。
常巧之见还有些人出去躲债、或是外出做工没及时回来的,便安排了山寨众人一起将这些粮食收了,总之一粒粮食也不给关自成留下。
破家值万贯,到了搬家那日,问题更不少,许多人舍不得家中的瓶瓶罐罐,非得全部带上,大人骂、小孩哭得整得像逃难。
还有一些人特别恋家,拿着柴刀堵在门口,“我不走,这是我家,你们谁也别想带我走!”
翠花面对这些跟滚刀肉似的家伙,那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常巧之眉毛一挑,笑道:“这有何难?瞧我的!”
说罢,她直接冲进老顽固家里,将供桌上的牌位一把抱走,而后撒腿就跑。
“天哪,那是我爹娘啊,快还回给我!”
常巧之停在不远处,拿着牌位招了招,语言轻佻,“来啊,快点来追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