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育英中学的初二(3)班,林正常是那种极易被忽视的存在。他身形瘦小,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成绩常年在中下游徘徊,性格腼腆得近乎怯懦,在课堂上发言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同学们嬉闹玩耍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他唯一视若珍宝的,是那个从小学用到如今、边角磨损严重、漆皮脱落殆尽的铁皮文具盒。
那是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老旧的风扇在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搅得人心烦意乱。林正常趴在课桌上,半梦半醒间,手习惯性地伸向放着文具盒的桌角,指尖刚触碰到文具盒那温热且微微生锈的外壳,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只见文具盒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极其轻微地颤抖了几下,还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类似指甲划过铁皮的“吱吱”声。
林正常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被这鬼天气热昏了头产生幻觉。可当他再次定睛望去,文具盒却已安静如初,四平八稳地待在原处,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一定是自己太困了,出现了错觉。
语文课上,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解着一篇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林正常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往下低。就在他即将坠入梦乡之际,一阵急促而又诡异的“哒哒哒”声突兀地钻进他的耳朵,声音虽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他瞬间清醒,惊恐地环顾四周,同学们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老师也背对着同学们,奋笔疾书地在黑板上书写板书,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林正常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回桌面,那声音竟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瞥见文具盒的一侧缝隙中,缓缓渗出几缕暗红色的黏稠液体,如同蜿蜒的小蛇,悄无声息地在课桌上蔓延开来,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
他吓得差点惊呼出声,慌乱之中,他赶紧用别人的手捂住嘴巴,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忙脚乱地将文具盒往桌洞里塞,试图遮挡住这惊悚的一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同学们如同出笼的小鸟,欢呼雀跃地奔出教室,瞬间,教室里只剩下林正常一人。
他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桌洞里的文具盒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林正常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缓缓伸出手,一寸一寸地将文具盒从桌洞里拖了出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盒盖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他强忍着不适,颤抖着打开文具盒,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用来放置铅笔、橡皮的狭小格子里,此刻竟塞满了湿漉漉、黏成一团的头发,一缕缕发丝如同扭动的黑色水蛇,还不断有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盒底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浑浊水洼。
而在这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头发中间,赫然镶嵌着一颗眼球,它正直勾勾地瞪着林正常,眼白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仁中散发着无尽的怨念与恨意,仿佛来自地狱深渊。
林正常崩溃地大哭起来,他双手拼命地拉扯着文具盒,想要将其远远扔掉,可手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黏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就在这时,一个阴森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林正常,你还记得我吗?”声音仿若从九幽地府穿透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林正常惊恐地拼命摇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我就是当年被你欺负,最后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阿强啊!”那声音愈发凄厉尖锐,像是无数根钢针直刺林正常的耳膜,“你以为抢走我的文具,把我推进水里,这些事就能一笔勾销吗?我死得好惨,每天都在冰冷刺骨、漆黑一片的水底挣扎,现在,该轮到你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林正常的脑海中,一段尘封已久、模糊不清的记忆如闪电般划过。小时候,他确实因为眼红阿强崭新漂亮的文具,在村头的小河边与阿强发生争执,进而推搡起来,年幼无知的他在慌乱之中,失手将阿强推进了河里。之后,阿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再提起过他,林正常也在恐惧与侥幸中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不,不是我故意的,我错了!”林正常拼命求饶,可回应他的只有文具盒里愈发浓烈的腐臭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那之后,林正常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神情恍惚,成绩一落千丈。而那个诡异的文具盒,无论他藏到哪里,每天午夜十二点,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床头,发出“哒哒哒”的敲击声,提醒他,那些被掩盖的罪恶,终究是要偿还的……
林正常的父母发现了儿子的异样,他们看到林正常日益憔悴的面容,以及半夜从他房间里时常传出的惊恐叫声,心急如焚。母亲多次温柔地询问,父亲也严肃地找他谈话,可林正常每次都眼神闪躲,闭口不谈。他知道,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说出来父母也不会相信,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忧。
在学校里,情况也愈发糟糕。原本就内向的林正常,现在彻底成了同学们眼中的“怪人”。上课时,他常常毫无征兆地突然惊恐地望向桌洞,冷汗如雨下,老师提问他,他也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课间休息时,他总是独自蜷缩在教室的角落,紧紧抱着那个文具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对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
有一次,同桌王刚出于好奇,想看看林正常整天抱着的文具盒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竟引得他如此痴迷。当王刚的手刚碰到文具盒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林正常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猛地跳起来,一把夺过文具盒,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愤怒,大声吼道:“别碰它!”王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周围的同学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林正常和他的文具盒。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正常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阿强浑身湿漉漉地从黑暗中走来,头发上的水不断滴落在地,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水洼,他的那颗眼球凸出于眼眶,怨恨地盯着林正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林正常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是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父母实在不忍心看着儿子这样消沉下去,他们决定带林正常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姓陈。陈医生让林正常在一个安静、舒适的房间里坐下,轻声细语地引导他说出内心的困扰。一开始,林正常还是紧闭双唇,眼神游离,但在陈医生耐心的劝导下,他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终于,他声泪俱下地将关于文具盒的诡异遭遇和小时候犯下的过错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陈医生听完,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怀疑,而是轻轻拍了拍林正常的肩膀,温和地说:“孩子,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鬼怪,你所经历的这些,很可能是你内心深处的愧疚和恐惧幻化成的。你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林正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一想到那个每晚都会出现的文具盒,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医生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把文具盒带来给我看看吧,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些线索,解开这个心结。”
林正常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带着文具盒来到了陈医生的诊所。当陈医生打开文具盒时,里面却并没有出现林正常所描述的那些恐怖景象,依旧是普通的铅笔、橡皮和直尺,只是显得有些凌乱。林正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说:“不可能,我明明看到……”陈医生微笑着看着他,说:“你看,有时候我们的眼睛也会欺骗我们。这说明,那些恐怖的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你心里的压力和恐惧造成的。”
林正常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心情确实稍微放松了一些。陈医生又给他开了一些有助于缓解焦虑和助眠的药物,并嘱咐他要多和家人、朋友沟通,不要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
回到家后,林正常按照陈医生的嘱咐,按时吃药,也试着和父母多说说话。晚上,他把文具盒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午夜的到来。奇怪的是,这一晚,那个文具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他的床头,他也没有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敲击声,林正常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林正常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突然,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紧接着,一阵阴风吹过,窗户被吹开,发出“哐当”的巨响。林正常惊恐地望向书桌,只见那个文具盒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打开了,里面的头发和眼球再次出现,并且比之前更加狰狞恐怖。阿强的声音也在房间里回荡起来:“你以为找个医生就能逃过一劫吗?我不会放过你的!”
林正常吓得瘫倒在地,他绝望地意识到,这个噩梦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陈医生说过要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强忍着恐惧,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文具盒大声说:“阿强,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林正常剧烈的心跳声。过了许久,阿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真的知道错了?”林正常拼命点头,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我的过错。”
“那你明天去河边,给我烧些纸钱,向我诚心忏悔吧。”阿强说。
林正常连忙答应。第二天,他买了纸钱,来到当年阿强失足落水的河边。他跪在河边,泪流满面地烧着纸钱,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当最后一张纸钱化为灰烬时,他突然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仿佛多年的枷锁终于被解开。
从那以后,那个诡异的文具盒再也没有出现过,林正常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开始努力学习,性格也变得开朗了一些,和同学们的关系也慢慢融洽起来。他知道,只有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错,才能真正走向新生。而那段与诡异文具盒相伴的日子,将成为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时刻警醒着他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