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摆好了,许毅却犯了难。
还差点儿东西啊?
他眉头皱皱着,让许娘忍不住笑出声,“有啥困难吗?跟娘说说,没准儿娘能帮上你。”
“得辛苦娘给我打点浆糊。”
面里倒点热水一烫,搅拌成黏糊糊的,用来粘东西好使。
不过面在乡下是精贵东西,只要过年粘对联,才舍得弄上一点,四个角一抿,糊上就得。
那还是今年的事,要是往年,都不舍得买对联。
许凤仙也挺聪明,乡下能用着的东西都是一把好手。
炕上摆着各色线头,还要浆糊,她有个猜测,“可是想粘线头?”
“嗯。”
许毅想做个类似色板的东西。
就和裁缝店总喜欢剪上一块块碎布当样子那般。
他对花样配色有自己的想法,从前怕绣娘用错绣线,成品色彩不好,便用一张宣纸标上一二三四,对照着用线,这样就省的他时时刻刻盯着。
现在刚好给许娘用。
这个办法甚至都不需要识字,按照他画的图上标注的数字长得一样就行。
许凤仙一拍大腿,“那好办,看娘的。”
她利索下地,没一会端着十来个饭粒进来,“这个比浆糊还省事呐。”
她给许毅演示。
大米也是不舍得吃的好东西,线头又那么大一点。许娘把一个大米饭掐成三截,一块一块的按在宣纸上,随后道:“想粘啥颜色你就把线摁上。”她递给许毅一只筷子。
这个办法可给许毅惊住了。
不禁有些怀疑,\"能行吗?\"
等他把线头按上去,等了一小会,还真的粘的结结实实。
真是长见识了。
“娘,你太厉害了。”许毅真心夸赞道。
关于团扇,许毅想做关于24节气的团扇。
细分之下,每个节气共12把凌布主扇,24把罗布扇,及48把绢布扇。各对应贵夫人,中层夫人,以及普通想跟风的百姓。
一个月两个节气,一年轮转,不停上新。
只要名气打出去,后续那些夫人为了面子,都要争抢在前头买到。
卖家一张嘴,买家跑断腿。
这种限量的办法,更容易叫人生出优越感,自家做起来也不算吃力。
第一个自然是立春。
许毅以“嫩柳抽芽” 为核心图案。
用木炭笔勾勒出丝丝垂柳,新芽呈鹅黄色,点缀其间,再配上几只灵动的燕子穿梭其中,寓意春回大地,生机初绽。
背景他选用淡蓝色渲染,仿若春日晴空。
他标注上颜色递给许凤仙,“娘,你就按照我标好的颜色绣个试试。”
怕许娘不会画画,不好绣,提议道,“娘可以把花样剪下来贴在布料上,直接缝进去也看不出来。”
许娘正在对应颜色,闻言笑着应,“不用那么麻烦,绣娘最大的本事就是看着花样子就能绣。”
确认没啥问题,许毅又出门去。
做团扇花样重要,骨架,手柄,同样重要,工艺可以简单,但看上去要足够漂亮才行。
许毅想着,又打开帘子进了屋,“娘,咱村谁会打络子,要手艺好的。”
许娘惊讶,“你媳妇就会呀,那络子打的比娘都好。”她指着嫩绿色的绣线,“就这个线,她都能给你绕出一个真真的柳叶来。”
婉宁这么厉害?
他赶紧去找自家媳妇商量,流苏挂个柳叶才叫配呢。
半个时辰后,许毅手心捏着一枚柳叶,叶脉清晰,翠色欲滴。
许毅觉得比柳树上长的更像柳叶,挂在树上,足以以假乱真。
“媳妇,你的手也太巧了。”
宋婉宁浅笑着,手指灵动翻转,没几下又一枚柳叶成了型,柔声道:“我从前在家里打络子卖呢。”
父母有心把她卖个好价钱,不给她寻婆家。
可她要张嘴吃饭呀,她娘疼钱,便去买些绣线让她绣。
十个络子能换一顿饭。
要是慢了就饿着吧。
她本来就瘦,禁不住饿,每天睁眼就绕绳缠线的,一来二去反而养出了打络子的好手艺。
从前想起父母,她会恨会怨,不喜欢她为啥要给她生下来遭罪呢。
她爹总说:“早知道你是个赔钱货,下生就该掐死你。”
她每次听着这么一句,心口都一抽一抽的疼。
当时掐死她才好呢,她也不用那么难受了。
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她侧眸看了眼许毅,“幸好当时在家学了个手艺,如今才能帮上毅哥儿呢。”
她释怀的笑了笑。
苦尽甘来了。
掌心又多了一个柳叶,纤长的手指好似羽毛般一划而过,痒痒的,许毅下意识的捏了捏,惹得媳妇娇嗔一句。
流苏坠子和绣面都筹备的差不多了。
许毅正要和媳妇闲聊几句,窗外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
定睛一看,王安和赶着牛车进来,上头还放着一个柜子。
柜子太沉,牛蹄子每走一步都踩出一个大坑,“哞~”牛声闷响,许毅反应过来,赶紧下炕穿鞋。
这是送檀香木来了。
从前的柜子用料实在,木板又厚又重,下面四个突出的腿,防止落下的时候卡到手。
许远搭手抬下来,许毅估计最少得50斤。
一斤八两。
光这个柜子..何必冒险上山打野猪呢。
王安和解释道:“我昨天没敲掉锁头,所以现在才送来。”
明明是桩小事,他都得刻意解释一下。
见许毅没有不乐意,才松了口气。
木头到了,许毅准备操刀做扇柄,动手之前,许毅怕他后悔,多问了句,“安和哥,你确定舍得?”
王安和手指轻轻摩挲着柜子的边缘,随后重重点头,“舍得。”
“那好。按照昨天说好的,先结十两银子的。”
正欲去找银子,被王安和拉住,他面色局促,“那个,银子不着急,我也用不上。”
许毅讲究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免得最后因为银子生了间隙。
当着面截下来一大块,八斤九两。
他按照九斤结的账,七十二两。
银子一到手,王安和不觉得高兴,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刷刷往下掉。
他一路跑到后山上,瘫坐在爹娘坟前。
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他也不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爹..娘..咱家..明..明明..能有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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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垂,橘色阳光落在雕花窗框上,张毅才悠悠转醒。
门外有人来报,“大少爷,绣娘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定花样呢。”
张毅主动请缨后,张振海便找了绣娘,买了布料。
至于其他,绣什么,怎么卖,长什么样,全权交给张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