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忍不住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回陛下,奴才倒是打探了几句消息,只真假却还做不得数,还得等诏狱的姜指挥使呈公文上奏。”
皇帝脸上并无异色,只示意王公公接着说,王公公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只能可着诏狱那群人坑了。
“奴才听闻,从那群刺客身上发现了大皇子府的令牌,这等拙劣的算计,大殿下自然是不会认下的。
另有传言说,那刺客真正要刺杀的人另有其人,而陛下不过是碰巧出宫,这才撞上了歹人作乱。
谁鼓动陛下出宫,谁最有嫌疑。”
皇帝面色阴沉,“还有呢?”
王公公的头颅,都快把马车地板子磕穿了。
他组织语言,权衡再三,继续道,“又有狱卒说,那刺客临死之前,嘴里仿佛说的是四,但手上却比划了一个三。”
“还有……还有传言说,这一切其实是二殿下与蒋护卫自编自导的。
他们俩在宫外便……便牵连甚深,蒋护卫原本是二殿下的幕僚。
后来,二殿下把蒋护卫推到陛下跟前,本就动机不纯……如今更是出了这刺杀一事,又是蒋护卫挡在了前头……
传言便说,这刺杀一事,是二殿下一手策划的,为的便是在陛下身边安插一个得您信任的眼线。
关键时候,他便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越说到后面,王公公的声音便越小,唯恐自己被暴怒的皇帝推出去砍了脑袋。
皇帝听了王公公一番颠三倒四的说辞,越想越气,“朕还没死呢,他们一个两个的便等不及了?”
“朕就说,朕今日布下了这天罗地网,却无人再敢上钩。却原来一个个的,早就已经开始算计起来了。
只是这回他们算计的不是朕的性命,而是手足。”
“好,好,好,都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为了离间朕与皇子们的信任,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朕的好儿子们,为了太子之位,也真是煞费苦心。”
说完,他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看样子,姜指挥使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这话王公公可不敢接,他是陛下的内侍,诏狱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是很微妙的。
为着各自的小命着想,还是各自为营的好。
王公公还在神游天外,皇帝的一阵剧烈咳嗽,却突然将他拉回了现实。
“血?”王公公大惊失色,就要急着传唤太医了。
皇帝却面无表情,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来,“狗东西,闭嘴!此事不许张扬。”
王公公这会儿是当真害怕了,“陛下,龙体重要啊,您就准了奴才宣太医吧。
奴才求您了。”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奴才,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刻,他相信这个狗奴才是真的为他这个主子好,想请太医来治好他的顽疾。
可,“狗奴才,朕还没死呢,你现在哭,早了些。”
王公公登时不敢再哭天喊地的,只伏在皇帝的脚跟处,像条无家可归的老狗。
皇帝反倒笑着安慰起这个老伙计来,“你不会当真以为,朕每日里被人叫万岁,便能当真活那么久了?”
他又咳嗽了两声,“朕也想活千年万年,可朕心里明白,朕活不了几年了。可朕的江山还没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朕又不甘心啊。”
王公公感情充沛的喊了声“陛下。”
又挨个把每个皇子的优点全说了一遍,至于其他的,是一个字也不多提,不偏不倚。
皇帝听得大笑,“你呀你,要不是有朕镇着你,你呀,绝对是趋炎附势的心腹内宦。”
王公公又表忠心,“奴才这辈子只服陛下的管教,待将来,奴才老得伺候不了陛下了,便请旨去守皇陵。”
王公公的意思,皇帝哪里不明白,他感叹了一句,“朕念你一片忠心,便准了。”
王公公赶忙谢恩,瞧不出半点儿的不乐意。
接下来,王公公又要伺候皇帝服药。
“这药不仅苦,还没甚作用,太医院那群庸医,治不好朕的顽疾便罢了,还净开些吃不死的药方子。”
王公公只得苦口婆心的劝,“良药苦口,陛下,这药丸子好歹是太医院呕心沥血,制出来的。
便是不能治本,也能缓解陛下的症状一二,叫陛下龙体好受些。”
皇帝看着那黑黑的药丸子,最终还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只得闭眼咽下。
他缓了许久,才再次吩咐道,“这药丸子的作用好似没以前管用了。”
在王公公震惊的表情下,皇帝继续道,“朕要再仔仔细细的彻查一番,朕的好儿子和好臣子们。
对了,后宫也不能落下。”
王公公自知此时不是他说话的时候,陛下这是借着那刺客的由头,要在驾崩前,彻查一番,该清洗的便清洗掉。
而继承人自然而然的,也就选出来了。
王公公压抑着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安安静静的当个蠢才聋子。
“尤其是沐清候府,这回绝不能再轻拿轻放。”皇帝又呢喃着添了一句。
王公公的额头开始渗汗,他约莫是听了不该听的话。
可他这辈子不该知道的、不该听到的,难不成还少了?
他的所求,不过是能够在临死之前,大肆的花一花他攒下的钱财,享几天福而已呀!
马车缓缓停下,王公公赶忙收拾心绪,伺候陛下回勤政殿。
皇帝挥开了王公公的搀扶,他一边自己走,一边吩咐,“宣姜玉徕一会儿来见朕。”
王公公见陛下有其他勤政殿的小太监伺候,他便亲自去请姜指挥使。
陛下如此吩咐他,便是允了他们二人先对一对口供的意思。
姜指挥使面圣的时候,皇帝已经洗漱更衣完毕,这会儿正在批阅奏章。
皇帝觑了一眼姜玉徕,“说说,都查出了什么来?”
姜玉徕早被王公公叮嘱了一番,这会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错字。
他跪下请罪,“臣无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皇帝哼笑,“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有随意编些口供来糊弄于朕!”
姜玉徕匍匐在地上,“臣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