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她那句‘姐夫’，还是喊得这样熟稔，想要嘲讽两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冷氏悉心培养出来的嫡女，果然个个巧言令色。”
水氏笑道，“我便当陛下是在夸我了。”
“毕竟，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皇帝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嗤笑道，“谁说的？没了老四老三，朕还有老二，老大，再不济，还有刚认祖归宗的月王。”
“朕的选择，从来都不止一个，除了老四！”
水氏恍若未闻，她将皇帝的几个儿子，一个个拎出来奚落，“大皇子因着一个长字，从一出生便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可惜，我姐夫那样出众的人物，世间怎么可能会出现第二个？
便是大皇子再优秀，陛下也注定会失望的。”
“至于陛下偏爱的嫡子二皇子，我等着看陛下得偿所愿呢。”
此话一出，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顾水氏身上的污沼，径直扯起水氏打垢的头发，迫使水氏不得不仰视皇帝。
“说，你是不是又暗中对老二做了什么？”
水氏不言，只顾大笑。
皇帝一脚蹬在水氏的腹腔，“你要是现在说出来，朕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水氏依旧大笑不语。
皇帝烦躁的又往水氏身上踩了两脚，“水氏，你不要忘了，朕有的是法子和时间，将你冷氏一族隐在暗处的血脉，一个不剩的找出来！”
“对了，还有你在贺家生的那三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不如朕先拿他们三个开刀？”
“朕就不信，你亲生的孩子，当着你的面受折磨，你这个当娘的，还能无动于衷！”
水氏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但由于这些时日的牢狱之灾，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并没有被皇帝及时捕捉到。
水氏几乎是用一种近乎冷酷无情的语气说道：“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们的死活又与我有何关系？”
“他们姓贺，我一个连家族姓氏都不配拥有的下堂妾，哪来的能力救旁人？”
皇帝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母亲说出来的话。
可想到先大皇子妃，水氏的反应，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你们果然是一样的，一样的自私自利。一辈子从来不曾对谁付出过真心，脑子里永远只有你们冷氏一族的荣光。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排在冷氏的前面。”
“可怜你们呕心沥血，拼尽性命也要保全的冷氏，一开始便视你们为棋子。又在关键时刻，视你们为弃子，从不曾真正将你们当做家人看待过。”
“如此，你还要再重蹈她的覆辙吗？”
水氏想起从前，先大皇子夫妻还在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处玩过的。
纵使皇帝的话有几分道理，还打起了感情牌，但焉知这不是皇帝的计谋？
毕竟，从前的少年郎，积年的九五之尊，怎么可能还如从前般单纯善良？
先大皇子夫妇的离世，受到打击的可不止皇帝，将纯良抛弃的也不止他一人。
水氏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旧事重提，“陛下只说我等女流是冷氏的棋子，那我请问陛下，难道我姐夫就不是先皇的棋子？”
“陛下眼中只见到了党争让我姐夫丢了性命，您为何不睁开眼好好瞧瞧，到底是谁挑起的党争？”
“你醒醒吧，是先皇。他忌惮我姐夫你皇兄在朝野的声望，已远超他这个一国之君。”
“什么冷氏野心膨胀，外戚干政，不过都是先皇为了打压我姐夫的借口罢了。”
“我冷氏一族，致力于寻明君佐之。我姐夫素有贤名，吾族上下只会倾力辅佐，助其成就盛世华章，又如何会生出取而代之之心？”
“所谓不臣之心，不过是先皇强加在我冷氏一族身上的污名罢了。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都是同一个道理。”
只是冷氏一族的人，向来懂得趋利避害，露一藏一，这才让先帝和当今觉得他们冷氏杀之不尽，后患无穷。
皇帝再一次被水氏说得气急败坏，“你住口，住口，住口！”
“明明是你冷氏一族害了我大皇兄，偏你们还要强词夺理，把一切罪过推到我父皇身上！你简直是，死不足惜。”
他甚至直接抽出了姜玉徕的佩剑，直指水氏命脉，“倘若不是念及大皇兄，你早就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万万次！”
水氏冷笑，“怎么，戳到你的痛脚了？这就不能忍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待你的儿子们为了皇位，相继大打出手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明白，先皇的所谓立场，是多么的可笑与愚蠢。”
“就像先皇为了保全自己为君者的威严，故意挑起皇子们的争斗一般。
在不久的将来，不，也许就是明天，我等着看你一步步重复你父皇的那条不归路。”
皇帝紧握明黄圣旨的手，青筋乍蹦，“你休要在朕面前妖言惑众。这不过是你为冷氏一族找的开脱之词罢了。”
“你这些荒谬的言论，哄骗哄骗你自己，还行。
但休想拿来糊弄朕！”
“朕早有太子人选，至于其他皇子，也已有安排，绝不会让他们为了皇位，手足相残。”
“大皇兄的悲剧，朕绝不会让它重演。”
水氏听了皇帝这番保证，只觉得可笑极了，“陛下，你自己信吗？”
“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测。你自己都不敢断定的事情，你缘何说得这样笃定？”
“你的大皇子当了一辈子的替身，他当真甘心，最后当个陪衬？”
“你全力扶持的二皇子，就像当初我们所有人都看好的先大皇子一样，可他真的能如你所愿，站到那个位置上去吗？”
“陛下，你今日为何要来诏狱见我一个糟老婆子？”
“因为连你都对此事产生了动摇。如此，二皇子还能站在那个位置上去吗？他配吗？”
皇帝呼吸瞬间变重了，“他不配，谁配？老四吗？”
水氏笑道，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风靡一时的京中贵女，未曾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未曾身临诏狱，“陛下，你没有选择呀。”
皇帝咬牙切齿的道，“朕还有月王，他肖似蒋皇后，但性子最像朕。朕能守住这天下，他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