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骄阳高悬。
校尉孙恩民一脸冷峻,负手而立,喝道,“今日训练,照旧行事!最后归营者,莫要指望能吃上饭!”
言罢,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辛允身上,冷笑道,“尔等莫要忘了,今日营中来了新人。若是被这新来的甩在身后,哼,今晚统统加训!”
这话一出,士兵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辛允,有好奇,有质疑,更有几分幸灾乐祸。
辛允初来乍到,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圆木头,每一根都粗壮结实,这些圆木,每一根重达四十斤,而他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沉重的木头扛在肩头,穿过不远处的树林,而后负重登山,绕山一圈后再折返回来。
老兵们对这样的训练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心里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申时到酉时之间定能顺利归营。
孙恩民对辛允明显怀有敌意,一上来就安排如此高强度的训练。
“开始吧!”
一声令下,如裂帛划破长空。
刹时。
一众士兵仿若脱缰野马,蜂拥而上,朝着那堆圆木狂奔而去,一人抄起一根,扛在肩头便朝着营外发足狂奔,卷起滚滚烟尘。
辛允试图在人群中寻得一丝缝隙,好抢先拿到圆木,可那汹涌的人潮好似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将她狠狠挤来推去。
脚步踉跄,身形在人群中左摇右晃,一次次努力向前,却又一次次被无情地推回,无奈之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纷纷扛着圆木远去,自己成为最后一个扛起圆木出营的人。
这圆木重达四十斤,入手便是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辛允双臂猛地一沉,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要被生生压垮。
同伍的四人见状,面露不忍,脚步微微挪动,似有上前帮忙之意。
然,他们眼角余光瞥见孙恩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手中握着一条长鞭,鞭梢在风中肆意舞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警告着众人。
四人心中一寒,刚迈出的脚步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无奈与恐惧之色,只能眼睁睁看着辛允独自承受重压。
巳时一刻。
老兵们到底是久经训练,脚步轻快且富有节奏,不过须臾之间,便将辛允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们身影矫健,穿梭在树林间,扛着圆木的身姿依旧利落,仿佛那沉重的木头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物件。
反观辛允,才走了没多远,额头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果不其然。
还没走出多远,那沉重的木头便从她颤抖的肩膀上滑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辛允望着地上的圆木,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孙恩民骑着高头大马,从前面折返回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辛允,“现在想放弃,还来得及。”
那语气带着轻蔑与不屑,仿佛在看一个不堪一击的弱者。
“……”
辛允紧咬着牙关,面对孙恩民那充满嘲讽与不屑的话语,她充耳不闻,只是垂着眼帘,执拗与倔强在眼底翻涌。
二话不说,俯身,双手牢牢攥住圆木,拼尽全身力气,将那沉甸甸的圆木再度扛上肩头。
“既一心求苦,那就随你。”
孙恩民瞧她这般固执,脸上瞬间浮起一抹不耐,马匹前蹄高高跃起,驮着他疾驰而去。
辛允深吸一口气,肩头的圆木压得她身形微沉,可那脊梁却挺得笔直,从未有过一丝弯折。
稳了稳姿势,一步一步朝着树林深处迈进。
未时四刻。
大多士兵已陆续折返,虽说汗水湿透衣衫,可神色间透着几分轻松,相互谈笑着。
反观辛允,才堪堪走完一半路程。
她的身影在蜿蜒山路上显得格外单薄,沉重的圆木压得脊背微弯,汗水顺着额头、脸颊,不断滑落,浸湿了脚下的土地。
路过的不少士兵,瞧见辛允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不屑,冷嘲热讽声随之起伏。
一瘦高个士兵扯着嗓子,尖声喊道,“哟,瞧瞧这是谁啊!这新来的可真是‘厉害’,别人都快回营歇着了,她还在挪步子呢,怕不是把训练当成游山玩水了?照这速度,今晚怕是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咯!”
话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一满脸横肉的士兵,接话道,“就这体能,还想在咱军营混?我看她还是趁早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护国将军怎么想的,放进来了这么个累赘,今天这训练,怕是要被她拖到天黑了!”
更有甚者,一身形壮硕的士兵故意撞向辛允,辛允本就体力不支,一个踉跄,肩头的圆木滚落,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滚回了山底。
“……”
辛允望着滚落山底的圆木,满心愤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可在怒火即将喷涌而出时,脑海中浮现出应以安与欧阳广那充满期许的面容。
于是,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忍,千万不能惹事生非,这可是入营的第一天,要是第一天就被赶回去,往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应以安和欧阳广?又怎么对得起他们二人对自己的赏识?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心的怒火,松开拳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步朝着山底的圆木走去。
亥时。
军营里一片静谧,所有士兵都已回营休息,鼾声此起彼伏,唯有辛允,还在那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驮着圆木,一步一步往回赶。
此刻的她,早已精疲力竭,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又被山风吹干,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的路,那是回营的方向。
下山时。
辛允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脚步虚浮,一个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山下栽去。
慌乱中,下意识抱紧圆木,顺着陡峭山坡直接滚了下去,树枝划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渗出,与汗水混在一起,强忍着疼痛,任由身体在山石与荆棘间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
辛允终于停了下来,她躺在地上,没了意识。
之后。
若不是孙恩民骑着马,循着路找了过来,恐怕她真的就要在这荒山野岭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