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南蜀国,举国上下都陷入在悲痛的情绪中。
整个丧葬期间,一应政务全都暂且搁置了。姜云被押入天牢,由禁军统领孟凡派兵看守。凌王依旧被禁足宫中,其他涉事官员则被移交到大理寺统一看管,听候发落。
因为举国上下都要守孝,国丧期间禁止歌舞声乐,严禁一切庆典活动,这个年大概是近几年来过得最冷清的年。
不过这对姜逸轩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府上原先大多数都是姜云的人,受了姜云的命令,没少给姜逸轩添麻烦。姜云入狱之后,大部分人怕姜逸轩秋后算账,纷纷找借口离开了姜府。
他写了一封休书,与清禾郡主和离,把他送到李昭的府上。整个姜府,除了下人,就只剩下姜逸轩一个人。
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先皇下葬之后,太子萧启登上了皇位,先后下令主审了卫阳和姜云等人的案子。
先皇新丧,大赦天下,姜云所犯之罪原本该诛九族的,后来判了只将他一人斩首,暂关押至天牢,等待秋后问斩。卫阳被流放漠北,服苦役。
而凌王则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逐出临安城。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这背后最大的主使惠王,反而只是将其贬为郡王,禁止参议朝政。萧琰仍居于京城中,享受郡王该有的礼制,甚至可以自由进宫,倒真是做起了一个闲散王爷。
皇上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皇室宗亲和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竭力反对,要求严惩萧琰,以儆效尤。
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辰王萧然。萧启加冠之礼被绑架之时,他曾揣测过萧琰,被萧琰当众驳斥, 失了面子。后来萧琰就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多次出言不逊,令他在宗亲面前大失威望。因此,他对萧琰一直怀恨在心。
这些年萧琰和萧启斗得如火如荼,本以为萧启上位,会第一个处置萧琰,谁知他非但没处置,反而像处处在包庇。
他义愤填膺地提出,要将其处死,才能避免日后萧琰东山再起,祸乱朝政。
怎料陛下当场就拿他侵占地产为由,将他贬为庶民,同样逐出京城,今生不得踏入临安城半步。
有了辰王的前车之鉴,其他人纵然对陛下处置惠王一事心有不满,也不敢再议。
众人不知陛下为何会对昔日针锋相对的惠王网开一面,自然也不会知晓,人人喊打的萧琰,经常宿在宫中,与当今圣上琴瑟和鸣,抵死缠绵……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秋。
依礼制,天子驾崩,国丧期需持续两年,禁止一切娱乐消遣的活动,但逢年过节,该祭拜还是要祭拜。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姜府没有人了,姜逸轩从岭南回了京城,一方面是为了在中秋节祭祀祖宗;另一方面,过了中秋节,姜云便要问斩了。
不管怎么说,姜逸轩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理当回来替他料理后事,算是还了他的生育之恩。
姜逸轩独自坐在房中,桌上摆了几坛酒,地上还倒着几个空了的酒瓶。
按礼制,国丧期间的第一年是禁止饮酒的。可不知为何,他心里闷的厉害,只有喝酒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横竖这个家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姜逸轩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将他抓了,治他个大不敬之罪,最好将他赐死,一了百了。
他以前酒量就不好,这几年在军营里喝多了,虽然比以往要好,但是还是不能饮太多。
他就这么握着酒壶猛灌,即便是再海量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猛烈的喝法。
程钰来到时,看到的就是他抱着酒瓶神志不清地趴在桌上的样子。
临安不像岭南,入了秋,夜间便渐渐凉了。他就穿了一身单衣这么趴着,连块毯子都没人替他披上。
程钰心头一痛,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他的身上,把他抱进怀里。
姜逸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程钰那张熟悉的脸,含糊地说了一声:“是你啊?”
程钰皱着眉,语气有些责怪,又带着心疼:“你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
姜逸轩笑了一声,闷声道:“心里难受,借酒消愁。”
程钰想将他抱去床上,他不肯,只好让他跨坐到自己的腿上,拢了拢披在他身上的衣裳,将他裹严实,紧紧地抱着,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轻声问:“那你好些了吗?”
姜逸轩趴在他的肩头,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程钰感到脖子间传来一阵湿热。
姜逸轩哭了。
程钰知道他为什么哭,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此时此刻,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逸轩突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看着他,哭着说:“我父亲就要问斩了,是我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的……”
程钰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掉眼泪,奈何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怪你。”程钰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安抚。
姜逸轩摇着头:“是我将他的罪行揭露出来的,其实我到现在也不后悔,因为他从来都只是把我当做他争权夺势的工具,他害死了我的母亲……还想杀了我……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万死难辞其咎!”
他吸着鼻子哽咽着:“可是,他死了之后我就没有家人了,程钰……我没有家了……”
姜逸轩突然哭得很崩溃,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茫然无措地嚎啕大哭,不知该何去何从。
程钰紧紧地拥着他,吻着他脸上的泪水,耐着性子轻声安抚:“乖,别怕,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许是喝醉了的原因,姜逸轩比平时要幼稚得厉害。他平时太过老沉,让人总会不自觉地忽略,他还只是刚及冠的年纪。
他的头发依然用发带束着一个高马尾,这一刻,他和普通的二十岁的青年一样,害怕一片渺茫的未来。
他看着程钰,眼眶通红,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声音哽咽着:“程钰……我只有你了,如果将来你也不要我了,那我死了都没人收尸……”
“你胡说些什么?”程钰听到后面那一句,气得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末了又心疼地揉了揉,缓和了语气,“我不会不要你的,你也会平安无忧!”
不会的,姜逸轩心想,只要有你父亲在,我就不能与你安安心心地相拥。
程钰不知道的是,自姜云下马以来,程尧一直在偷偷地搞小动作。他多次派人行刺姜府,不是冲着他,就是冲着清禾郡主。
幸好姜逸轩有先见之明,安排了精锐的护卫暗中守护郡主。所以他才急着把郡主送到李昭府中。
先前答应过程钰,会给他父亲留条活路,姜逸轩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遵守承诺。如若遵守不了,到时候他和程钰又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一直堆积在他的心中,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可是他无法对程钰如实相告。有时候话说得太清楚了,彼此之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贪恋现在这般难得的相拥,希望能抱着他久一点,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