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旦心不在焉的翻阅着书案上的奏章。
一个头顶梳着双髻身穿粉白色束腰纱衣的女子恭恭敬敬递上来一封信函。
“大人,宫里来的。”
他伸手面无表情的接了过来,取出里面的信笺,上面只有短短数字,没有落款。
“皇帝的疯病依然不见好转,怕是要瞒不下去了。”
白诚儒起身上前拿过信来一看:“国舅此举属实冒险了些,疯病与其它病症一样,可以通过医治得到好转,可您一直不让太医替皇上切脉,病情恶化也是有的。”
“御林军还没有完全听命于我们,此时将皇帝的疯病传了出去,怕是各地藩王会蠢蠢欲动。”
白诚儒坦言:“国舅不能再拖了,姚楚是我们所剩下的最后一块骨头,只要将他啃了下来,高迎庐的锦衣卫便不足为惧,届时即便是想要逼宫,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他现在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那皇帝便不能有闪失,国舅还是命人传太医去诊治吧。”
自从上次张怀旦亲自去了锦和苑被恶心出来以后,便再也没有踏进过锦和苑的宫门,不久他又再派自己儿子张祝冲进去查探过虚实,想要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疯了。
可张祝冲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皇帝正抢过宫女手中的痰盂朝着锦和苑到处涂粪便,数名宫女内侍四处乱窜,身旁的兰妃也没能幸免被弄了一身的污秽。
张怀旦交代他要看清楚皇帝的脸,确保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诡计。
可当他走近想要撩起皇帝那一头刚梳好又被他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时,一口带血带绿的浓痰从皇帝口中飞出来直接糊住了他的双眼。
他大叫一声牵袖擦拭,这皇帝却一边呕吐,一边追着他将手里的呕吐物朝他身上拍。
他也因为实在忍受不了便匆匆逃了出去。
就凭那虚晃一眼,他有九分确定那人就是皇帝本人,再加上有兰妃的证实,他更加确信皇帝疯了这事绝不是作伪,便回家洗了个澡后向他父亲大人禀告,皇帝疯了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张怀旦握了握拳:“其他人都好打发,但高迎庐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可能永远瞒着不让他见皇上,我还是让兰妃传太医吧。”
张怀旦提笔去了一封信,让兰妃及时传太医为皇帝诊治。
随后又忧心忡忡道:“这个御林军姚统领最近不知是在哪里吃错了药,本来已经态度很明确了,为何突然翻了脸,白先生可有头绪?”
“这姚楚是先帝拔擢的御林军统领,虽比不得平远侯世代簪缨,对大良却也忠诚,御林军护的是皇城,若是皇帝名正言顺将皇位禅让于国舅,他的态度便不再重要,我们拉拢他是为了他在事后能帮我们对付不服的藩王。”
“所以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只有高迎庐的锦衣卫,他们只认皇帝一人,可我们派去涔州的两个高手都接连失去了消息,想来是我以前低估了他。”
白诚儒道:“他身上流着平远侯的血,自是不容易对付的。”
锦和苑内。
付简命一众内侍宫女将殿中里里外外全部清洗打扫了干净后,焚了香,太医便带着一个小太监来到了龙榻前。
太医将二指搭在榻上之人的脉搏上,神色平静。
“这一个多月没来给皇上请脉,皇上的龙体越来越强健了,脉搏平稳且有力,就连胫骨也壮实了些。”
榻上传来慵懒的声音:“是吧,朕自己也觉得自己越发精神了。”
一旁的兰妃满脸柔情。
这时一个太监急冲冲跑来:“禀皇上,兰妃娘娘,国舅来了。”
皇上根本都还没有宣他觐见,人便已经进了宫门,径直朝着寝殿走来。
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张怀旦心有余悸的牵袖捂住了口鼻。
但令他意外的是,屋内并没有凌乱不堪,也没有上次的喧闹疯癫。
宫女内侍见他来纷纷退到了一边。
太医起身道:“皇上龙体康健,胃口尚佳,一切安好,臣便先行告退了。”
张怀旦以为自己听错了。
即便有太医在旁,他也没有对皇帝行君臣之礼,而是狐疑的看着太医。
“你刚刚说什么?”
太医对着他恭恭敬敬一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怀旦闻言已经难掩怒意,他皱着眉压住自己内心的怀疑,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斜插向兰妃。
兰妃则是躲开了他的目光,俯身将皇上扶了起来,替他更衣着靴。
既然皇帝没有了问题,那也不存在要太医保守什么秘密,张怀旦便眼睁睁看着太医退了出去。
沈悟悠悠道:“国舅这么着急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张怀旦收回了目光:“皇上病了这一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所有的事情不都由内阁和国舅处理吗?”
张怀旦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没有一丝发疯痕迹,眼神甚至还比以往更加坚毅的少年,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好的这样快。
“皇上可知您病了一个多月?”
沈悟漫不经心道:“哦,知道,多亏了兰妃在朕身边悉心照顾,朕才能这么快恢复,多谢兰妃。”
兰妃轻语:“是皇上自己吉人天相,洪福齐天,臣妾不过每日诵经祈福,为皇上祷告而已。”
沈悟对着她道:“兰妃,你先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
看着兰妃退了出去,张怀旦丝毫没有臣子之态直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用质问的口气道:“高迎庐此次到涔州彻查被盗税银一案,不知皇上可知情?”
沈悟喝了一口茶:“朕不知,这些事情不是都有内阁和国舅安排的吗?”
张怀旦道:“高迎庐在皇上生病期间主动请缨前去涔州查龙隐山盗走税银一案,可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高指挥并没有成功将税银追回来,不知皇上预备如何处置他?”
沈悟装聋作哑:“高迎庐查案去了?”
张怀旦耐住性子:“是的,皇上。”
“那便等他回来先见了朕再说吧!”
张怀旦道:“皇上,高迎庐失职之罪该严惩。”
“舅舅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即便他是平远侯的后代,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渎职。”
沈悟依旧是一副毫不知情的状态,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舅舅说得在理,等他回来问明了缘由,朕再处置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