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摆在明面上来的办法。
一旦公主嫁了秦元泽,往后世人提起她便记得,当初秦元泽是怎么抗旨拒婚不肯娶她,她这辈子都很难抬起头来。
她是多要脸面的人,可萧瑾疏却不顾她。
以至于她走投无路,想着来给秦元泽泼脏水,想着逼我去求情。
我陪她进厢房里去换衣衫,把玩着桌上的紫砂壶,慢慢道:“婚事不仅讲究父母之命,还要算八字契合,更讲究成人之美。若其中不如意有二,这桩婚事再强行赐下去,便有伤贤君之名。”
福康公主思索道:“你说的是八字?”
两人如此抗拒,必然做不到成人之美,父母之命也难以更改。
光是两个小辈凭自己意愿,坚决不肯遵从婚事,外人背地里还想着他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到底不同,谁家婚事不是这样办,偏秦三公子和公主不行。
百姓们不会同情他们。
但若八字不合,那就不一样了,民间也极其信崇八字,谁家订亲之前不去算一算,一旦不合,那退亲是利索。
福康公主若有所思。
“真的有用?”
我提醒道:“你不能只看你手里有什么筹码,你要看他在意什么。”
萧瑾疏必然在意他的仁君名声。
待亲妹不仁,待百姓又岂能是真仁?
福康公主又问:“百姓会信吗?那皇帝哥哥澄清了,不还是无用吗?”
我摇摇头。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等到百姓认定了,他不会再去做澄清的无用功,落在百姓眼里只会像欲盖弥彰。”
只要民间先行传得沸沸扬扬,说公主和秦元泽抗婚不只是一时置气,而是因八字不合,大凶之兆。
皇帝坚持强行赐婚,可就成了不顾亲妹死活的不仁不义之辈。
福康公主沉思过后,双眸发亮。
“嫂嫂,但凡这事能成,往后我只认嫂嫂。”
从前是公主对我施恩,我也不会想到,在她陷入绝境时我出的一个主意,能叫她从此往后都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边。
……
百姓的嘴多少厉害。
等到萧瑾疏有耳闻,消息已在京城不胫而走,传得人尽皆知。
他来别苑用晚膳时,气得干笑。
“八字不合,大凶之兆,恐新婚横死,好一卦。”
我挽袖给他杯中倒酒。
“公主对这婚事抗拒得很,前日企图在这儿落水自尽,圣上也该有耳闻了,她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圣上又该痛心了。”
萧瑾疏目光淡淡看着我。
“福康主动来寻你,也算合了你心意。”
我心中咯噔一下:“圣上这话是何意?”
萧瑾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娶福康,也会娶别人,入夏之前他必须成婚。”
看来是一意孤行了。
我问:“圣上如此行事,会不会寒了臣子之心?”
他看着我的深沉眸子里蕴含探究之色。
我继续给他倒酒,若无其事的说:“秦三公子看起来是个气性大的,若因此事使君臣之间生了嫌隙,实在不值当。”
萧瑾疏握住我手腕。
“那你告诉朕,朕已容忍到这地步,还要如何忍?”
我反问:“此事与妾身有何关系?”
“无关?”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好似一望无尽的深渊,能将人整个吞噬,陷下去便不知落往何处。
我镇定道:“若为避嫌,妾身自然该对此事退避三舍,可妾身无法不为圣上着想。圣上答应了萧律要铲除太尉,此时若真将秦三公子逼垮了,激出叛逆之心来,于大局不利。”
这道理他岂能不懂。
萧瑾疏笑着问我:“赐婚,赐的还是金枝玉叶,朕待他何处刻薄,以至于逼垮他?”
我汗流浃背。
早知我便不搭话,死活都该忍住的。
可今日他一见我便自称为朕,是迁怒了我的,他恼我为福康公主出主意,我无法全然置身度外,只能勉力辩解几句。
“圣上无过,是秦三公子执拗,不能领会圣上的好意。”
萧瑾疏缓缓松开我手腕,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他嗓音干涩。
“萧律朕都能容下,一个秦元泽,朕却视他为猛兽,南书月,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说:“圣上酒多了,保重龙体为重。”
他笑了笑,命侍从继续倒酒。
今晚饮酒如此无节制,我便知明日定然休沐。
他喝得烂醉如泥,比以往喝的都多。
我和太监齐心协力服侍他沐浴更衣,扶他上床榻,随即去端婢女呈上来的醒酒汤。
萧瑾疏忽然拽住我衣裙。
我不得不坐下来,无奈的说:“圣上,妾身服侍你喝汤。”
他眼尾熏红,眼神颇有无助的意味。
“你可曾有一刻视我为夫君?”
我无声牵了牵唇。
他哑声说:“当我问你,要不要我不再踏入后宫,你犹豫的一时片刻在想什么——你在想,专宠的好处,能不能大过朝臣的非议,最后你,你认为我必须做好这个明君。”
“月儿,你想要的,只是我做好这个明君,以便来日一统四海,讨伐楚国,为你族人报仇。”
“你没有丝毫醋意,对我也没有半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
我轻声哄他。
“圣上喝了醒酒汤吧,好好睡一觉。”
萧瑾疏苦涩道:“你心里有一个,与你花满渚,酒满瓯之人,却非我……从始至终,从始至终,你都把我当成什么?”
婢女们很识趣,把东西放下纷纷退出去。
卧房里只剩我和他二人。
我看着他,有半晌的无言以对。
他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们之间不是本就如此吗?
从相识最初,便是我主动攀附上去,他心知肚明,并反过来利用了我。
爬上去了,他不允我下来,也只能由他。
我能把他当成什么?
一个还不错的主子,同时也是帝王的不二人选。
他既然执意要问,我便答。
“圣上睥睨天下,英明神武,妾身同万千百姓一般仰慕圣上。”
萧瑾疏笑出声,他胸口似乎有些痛,以至于手掌用力捂着。
笑了一会儿后,他说:“南书月,是因为萧律叫你太痛苦,还是我真的,半点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