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抑住心里的慌张,尽量让自己神情显得自然。
“那些孩子们依赖我。”
萧瑾疏放下手中的布老虎,把它跟拨浪鼓放一块儿,面无波澜道:“一起去吧,看看你的孩子们。”
我连忙道:“没事,孩子哭哭不要紧,就不过去了。”
萧瑾疏微微蹙眉,困惑的看向我。
我的反应的确有些反常。
方才分明是想着去哄孩子的,眼下又说不要去。
我说:“两年未见,圣上又专程过来,岂能因这点小事怠慢了圣上。”
萧瑾疏坐下来,我立即把凉了的茶水倒去,提壶再倒杯新茶。
他从我手中接过茶杯:“你如今是自由身,秦元泽求娶你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我说:“昭国奉行孝道,丧父之后两年内不行嫁娶之事。”
虽说太尉没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便先行完婚,”萧瑾疏抿了口茶,“旁的事可缓缓再计。”
他倒是大度,大度到令我几度难以置信。
我实诚道:“成了婚就要生孩子,算了吧,我不打算成婚。”
秦元泽挺好的,若是能嫁他这样的男子,定是我的福气。
但我这样的身子若是再孕育,太伤身,而秦元泽又是很喜欢孩子的,他岂能无后。
或许他一年两年不在意,长此以往呢?
若是往后他像当初萧瑾疏那样,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我给不起,又该怎么应对。
而且溯儿的血脉一旦暴露,或许牵累到他。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
萧瑾疏听见我这样的回答,略微诧异的抬起眼眸,随即苦中作乐的笑道:“这样看来,他同我待遇半斤八两,都不配当你孩子的爹。”
我寻思着,看来皇帝这两年,真的没有让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费心窥探我事无巨细的消息。
他真的做到了将我脚脖子上捆着的丝线斩去,天高任鸟飞。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收养的那群孩子中,有一个是我亲生的。
我笑笑:“多的是女子愿意为圣上绵延子嗣。”
萧瑾疏放下茶杯。
“我曾经对此执着,也在当时领会到,为何父皇对萧律如此宽纵,哪怕他这般不成大器。所爱女子腹中所出,到底是不同的。”
说到此处,他神情有几分释然。
“故而,我们之间没有孩子是好事,免得我成为有失偏颇的昏君。”
话在理,也是他在强行自我宽慰。
我鬼使神差的问:“圣上喜欢我什么呢。”
萧瑾疏沉默片刻,微拧的眉宇似乎是在想,他究竟喜欢我什么,缓缓道:“在北稷救灾的那段日子,我时常想起你拼命背诗文,累得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我将你抱起来,你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一段。其实那一瞬,我便有亲你的冲动。”
“……”
“又会想起你坠河前眼中的泪。你恨自己不能逃脱,你怨这世道不公,那一刻你无力活下去,但落入水中之后,你又想挣扎一把。”
“……”
“你那么想活,我给了你希望,又叫你绝望,如何能问心无愧,如何还能忘怀。”
我喃喃:“所以太后说的不错,是愧。”
萧瑾疏疲惫道:“就当全是愧意吧。”
屋子里再度陷入寂静。
溯儿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似乎嗓子都有些哭哑了,也能听得见莲心的安抚声。
我恨不得立马奔出去抱孩子,但脚步还在强行焊在原地。
该死的,怎么还不走?
萧瑾疏看我良久,而后又问:“你不嫁秦元泽,他早晚要娶妻,你到时候能承受?”
我说:“那是他的事。”
秦元泽能接受娶妻,哪里轮得到我承受不承受?与我又有多大关系?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
莲心实在哄不好溯儿,竟然把溯儿抱到了屋外来,焦急道:“姑娘,再哭下去,只怕要哭坏了。”
只隔着一道门,孩子的哇哇大哭声很清晰,越发撕心裂肺。
溯儿一向都乖,就是天黑了胆子小,非得认我不可,若是一直不见我,他能一直哭下去。
我实在不能视若无睹,不管不顾的推开屋门。
溯儿看见我,小手揉了揉眼睛,向我张开小手臂,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
“娘亲抱,抱抱你……”
大概是我常对他说“抱抱你”,现在他想要我抱,也这样说。
我接过手,把他小身子拥进怀里,亲亲他额头。
“娘亲在,不怕。”
孩子到我怀里那一刻他渐渐止住了抽泣,而我心中瞬间安定了许多,仿佛也有了归处。
我抱着孩子紧步往卧房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便是用跑的。
回到卧房里,我反手关上门。
溯儿肉乎乎的小脸上挂满泪水,小手紧紧抓着我衣服,扁着嘴,含糊不清很委屈的说:“娘亲不在,找不到,娘亲。”
我坐到床边,轻轻拍着他背,很耐心的一遍遍温声重复。
“娘亲在,娘亲陪着溯儿,娘亲不走。”
他很快在我怀里再次入睡,我指腹轻轻捻去他挂在眼睫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床上,盖好小被子。
我心中不安稳。
若萧瑾疏知道溯儿是他的骨肉,那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溯儿不能再呆在我身边,我只能偶尔进宫去看他,二是我继续做妃嫔,亲自抚养溯儿,再随时准备面对周兮兰的为难,随时与她交锋。
他是皇长子,难免也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说我自私也好,刚愎自用也罢,我实在不想把他送回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狼窝里去。
还是眼下最好。
清清静静又自在,却也不知这份自在能持续多久。
守着孩子好一会儿,确定他再次睡熟,我又轻手轻脚的出去。
萧瑾疏若是没走,我还得过去应付,到现在我也还没能沐浴。
结果刚推开屋门,我便身子一僵。
他就在门外,目光望向那床上,盖着小被褥的孩子。
“这么黏你?”
隔了那么远又是夜里,他不能看清孩子的相貌。
我反手关上门,有条不紊的说:“是啊,军中其他人都是大老粗,女子不多,这孩子一直都是我照顾,就认我。”
我往堂屋的方向走,想将他带离这里。
萧瑾疏却站在原地未动。
“看样子,一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