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章 哪里有熟练工人?
一
第二天,志平和姐夫去机电城买搅拌机,走了几家比较过价格,才去了姐夫战友店里。
战友姓钱,门店就叫“老钱电机”。当他们站在店门口时,钱老板热情的招呼:“哎呀,老徐!”
姐夫就满面笑容,又很激动地拉着老钱的手,拉拉杂杂地说了会话。
等会老钱问姐夫:“你不是一直在粮食部门吗?怎么又要做瓦?”
姐夫没说自己下来入股的事,只说帮着内弟来找个搅拌机,想到你在这里做,所以就来了。
钱老板便推荐了几款功率大小不同的电动机,至于品牌倒不一定很重要。质量还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区别,同样的价位都一样。至于质保钱老板说从这里卖出去的,他都承诺质保两年。
姐夫又问搅拌机,钱老板说搅拌机就看钢板厚度了,本来搅拌机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是电动机。姐夫心里明白,想到跟刚才看过的几家价格相差都不大,于是两人决定就在这里买了,选好电动机又去配搅拌机。
战友问:“搅拌机跟搅拌泥沙浆比较起来,哪个负荷大?”
“那比泥沙浆小多了。就跟水泥瓦做的泥浆差不多稀。”姐夫想到水泥瓦,就拿它打比方了。
钱老板仿佛记起来,“市面上是有一种替代水泥瓦的产品,只有巢州那边有,看来就是这种了。”
姐夫很兴奋地说:“就是就是,你都听说过了。”
“听说过。”钱老板说完,他从徐晓峰兴奋的神态中明白,老战友应该是下来做这行了,只是他不说,但神态不会撒谎。
中午钱老板请老战友吃了顿饭,又叫了辆货车把一套设备送到巢州,派一个技术员过去安装好,这一切都只有老战友才会享受的待遇吧?
隔天大石桥的火车皮也到了,设备,材料全部到位。选了一个吉利带八字的双日子,志平和大爷,姐夫都万分期待的试生产开始了。
工人也陆续报到,加上自己人可以支起五个操作台了。大家都换上新抹刀,新工作服,一切有模有样,当搅拌机缓重的铁叶片在锅里搅动浆料时,那熟悉的吧嗒吧嗒声,让志平觉得这声音真好听,心里便莫名的激动。
工人们在晓月手把手的教导下,虽然手忙脚乱,但也终于把瓦做成型。大爷再去搅拌机那里盛下一锅浆料时,他惊讶地说道:“这浆料干的这么快呀?”
志平赶忙跑过去一看。浆料已开始凝固,这时他才发觉工人们都是新手,搅拌机只有在瓦厂全部是熟手的情况才好用,那们今天第一天上班,全部生手。
犹如一辆拖拉机,装上了宝马发动机,一下子就把拖拉机肢解了。
志平让大爷赶快把水放进去,趁那些浆料还没有完全凝固,先清洗掉吧!大爷便一边清洗一边咕噜着:“哎,这不是浪费吗?”
志平虽然心疼,但也没办法,等清理好后准备再搅拌时,姐夫说:“没必要了,做了还是浪费,不如上午就这样。问问瓦厂李厂长再说吧?”
志平想想也只好这样了,拨通瓦厂电话,听到李厂长接电话时,志平才小声的告诉了第一锅酱料用不完就干掉了的情况。
李厂长说:“那确实不行,你就用大铁桶半袋半袋的搅拌吧,用电锤,就是装修工人搅拌腻子粉涂料的那种。”
姐夫在一边听了就想笑,他觉得小舅子的准备真是太欠缺调查了,他明白地叹口气说:“就是嘛,用电锤还差不多。”
志平挂了电话,跟大爷说下午去镇上买电锤,铁桶,让工人先干其他活。
说干就干,志平和姐夫立骑着摩托车就直奔镇上涂料店而去。
大家都没埋怨一句,心里都知道志平太莽撞了,但谁都没责怪一句志平,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包容吧?
下午用上电锤搅拌,大伙在车间里做瓦,要顺利多了。到晚上下班的时候,每个操作台竟然像模像样的做出20多张瓦了。
志平看着这一摞架上去的瓦台,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都有了,他差不多要流泪了。
姐夫和大爷对搅拌机的意外没再说话,看到志平愣在车间半天没出来,都很不在乎的说:“这没啥,以后多用几个铁皮桶慢慢干就是了呗!”
志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就这么干,办法总比困难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生产的很慢,但工人的手艺都慢慢变得熟练起来。每一张瓦做成型,再晾干脱模,工人慢慢的适应了手工做菱镁瓦了。
新买的搅拌机和电动机,姐夫一直用塑料薄膜包扎好,等着工人们都熟练以后再用。
然而,工人们的短期内一直熟悉不起来,志平倒觉得用铁桶来来回回的倒换着,感觉比用搅拌机更方便。只有大爷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说那个新买的电动机是“废吊没用。”
姐夫就偷偷的笑一笑,低着头用电锤呜呜呜的搅拌。
二
缺少熟手工人是件让人头疼的问题,晓月并不能很快教会工人,不仅因为她不善于教会别人,或者她也只是看的多,做的少,对做瓦的很多细节也一知半解。
晚上志平又给李厂长打了电话,说到当下没有熟练工人,新工人进步缓慢的难题。李厂长便说那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慢慢培养起来。志平就说在瓦厂时私下跟工人说过帮他们带新手的事,李厂长愣了半天,说你们自己再过来跟瓦厂的老员工谈一谈,有没有可能去你那里的?哪怕是教一段时间,带出新人也好,并且说了几个以前在瓦厂做的优秀工人。
姐夫和张峰他们也感觉晓月教的莫名其妙,工人也学的一知半解,完全像是自学成才了。也就一致同意志平去瓦厂找熟练工人,晓月更是信心满满,她甚至说自己以前就跟工人说过,只要给她们钱,会有人回来的。
姐夫他们听起来也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晓月却觉得就是通知工人来上班了,一副势在必得的自负。
当天晚上,晓月和志平骑车去了湖滨那边,工人住的村庄,他们只知道庄户名称,却从没去过工人家里。
月亮地里,他们骑着车,判断着村庄的方向,一路问过去。
终于敲开春花家的门,春花很惊讶,等听明白时,要请熟手工人过去干活时,便恍然记得自己曾开过这个玩笑,没想到这么长时间,玩笑发芽长出来。
她听到房间里的孩子在问“妈妈谁来了?”
春花像是正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孩子真是天选好理由啊,于是一脸万般为难的表情,她说孩子爸爸出门前,一再强调孩子不能不管,不挣钱他能养活一家,但不管孩子他们全家就没指望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晓月还想央求,但终于没说出口,只好黯然离开。
又继续往下一家赶去,这家连门都没让进,只隔着窗户着说自己生病了,病毒感冒传染,不方便不方便,建议再去别人家看看吧!
这让晓月简直气愤不已,发着牢骚:“怎么都成这副样子,以前都是好好的呢?”
志平都觉得没信心了,硬着头皮又去了两家,无一例外都去不成,那几个工人像是凑在一起商量好了似的,牵强的理由,坚决地出去。
志平和晓月灰心丧气的地往村口大路上走去。月亮很亮,乡下的夜色那么苍白,像是他们此时心里人走茶凉的感觉。两人没说话,只想着为什么在厂里一个说法,现在又是一个说法?
志平只认为这是晓月传递给他的错误信息,工人本来就没同意过来帮他们做,但晓月却信誓旦旦,只叹息自己那时整天跟李厂长在商讨其他事,而每一件事情李厂长都承诺帮助,唯有熟手工人李厂长解决不了。
两人在深夜时分,骑车一路飞驰着回到厂里。姐夫竟然没睡,他听到志平摩托车声,便进来问情况如何?晓月很沮丧地摇摇头说都不行。
姐夫跟志平两人坐下来问具体原因。志平也很困惑,说了去那几个工人家里的详细情况。
最后姐夫沉默很久才说:“第一因为你太兴奋,也忽视困难了。二是工人在附近上班是有原因的,他们要么照顾老人,孩子,要么觉得稳当。第三,你是离开瓦厂单干,他们还在瓦厂上班,如果私下跟你合作是一件很担风险的事,所以这样的风险她们不愿承担。”
果然是做会计的姐夫,分析的头头是道。最后姐夫说:“慢慢来吧,如果没有熟手来支援,那我们自己就晚上多加班,多研究质量问题出在哪里?努力克服困难。”
姐夫充满鼓励的话,让志平心动不已,他忽然觉得晓月挺没用的,对于工人不仅看不透,出了问题都糊里糊涂只会抱怨。
很快就到了菱镁瓦的保养期,库存也有3000块了,然而志平用环湖的检测方法检测自己做的瓦,就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做的张几乎没有合格的,更可怕的是竟然有透光的漏洞,而这些毛病在没有完成养护期,是不容易被看出来的。
貌似工人没有熟手的问题,然而工人的问题还没解决,瓦的质量问题又来了,可仔细想想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因为工人是生手,所以做出来的瓦质量不达标。
这又让制品犯难起来,难道做瓦就这么难吗?他再一次想到李厂长,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解决。李厂长的答复是,改用玻璃纤维布,虽然成本高一点,但对于生手来说,用玻纤布降低亮瓦的效果明显。
并且告诉志平现在环湖瓦厂女工用玻纤丝,那是因为工人们早已熟悉透了,能把丝铺的十分均匀。一开始做瓦还是用玻纤布做出的瓦比较好,志平恍然明白,最后又因为工人叹气,李厂长便给他加油。
他告诉志平,现在遇到的所有问题,他们瓦厂那个时候一个都没少过,因为筹建初期暴露出来的问题几乎都是一样的。志平来的时候都通过他们摸索解决掉了,但不等于起初没有问题。
这让志平听完后,稍稍安心一些,他因为从没遇到过这些问题啊,都怀疑自己方向错了。
因为缺少工人做瓦出现质量问题的时候,姐夫都尽量委婉地哄着工人,而工人们请假的理由几乎是不用脑子想,随便一个理由就说不来了,气得志平骂娘!
志平深感被动,甚至想如此屈辱的创业到底有何意义?姐夫算了一下每天的材料和产出,计算出至少还要三个月才能做完这批原料。然而到了明年,原料就可能会失效。工人们来来走走的状态十分让人不安。
晚上工人下班的时候,志平就转到看门老程那里,老程貌似很热情的介绍了这个厂的历史,说当初征用他们村土地的时候,如何承诺优先安排他们村人,到最后厂里倒闭也不了了之。
老程叹息地说,不管什么事情,承诺的都不算数。志平想到在转租这几个车间做瓦厂时,大爷也跟转租的说过,以后瓦厂有效益了每个月给点补助给老头。然而现在他连合格的瓦都做不出来,心里像是着了火,人在外面乱转。
老程跟志平说了一会话,像是在安慰志平坚持住,又像是对志平所有的生产动态都了如指掌。
铸造厂的大部分车间是几个炼废柴油的阜阳人在用,他们看到志平如此辛苦的撑着这个瓦厂,有时也过来送几个大馒头跟晓月说说话。那个炼油的胖子仿佛记起了什么,说他们老家现在冬麦种过了,有两三个月的闲暇时光,如果志平他们做瓦要求不高, 他可以在老家给志平找几个能干的工人,反正工人都住这里,吃饭就是买两袋面,他们自己做馒头。工人住这里白天只做瓦,晚上加班整理做瓦材料。
这一下子让姐夫很动心,他很认可北方乡下夫人能吃苦,虽然都是生手,但现在他们做瓦也超过两个月了,每个人都可以带一两个新手链。于是便让阜阳的胖子打电话回家跟她们说清楚,20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包吃包住,晚饭后没事就在车间里做些准备工作,第二天也好出产量的。
那边果然很动心,说很快就能组织七八个工人,都是庄稼人,做体力活不在话下。这让志平为做瓦工人困扰太久,突然有个意外的收获了!
以至晓月都说“志平你处处都有贵人帮你呢。”
晓月也就经常去阜阳人那里跟炼油的胖子老婆拉闲话。
当志平在合肥火车站接到这一批北方的乡下妇人时,看到她们穿着黄军大衣,拎着个蛇皮口袋,里面是塞着卷成筒状的被子。那一刻,志平仿佛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