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姝追着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一直追到了密林深处。
密密的树木藤条在空中交缠,屏蔽了天空,只剩下幽深的阴影,映衬着那道修长的身姿,阴寒肃杀。
“你胆子比以往大嘛--”
嘲讽的话语响起,熟悉得陌生的声音让谢萦姝背后升起了一抹寒意,
她站定脚步,抬头看他,学着他嘲弄的口吻:“六皇子还是如同往常一般鬼祟,只会背后下手!”
“你比上一辈更加叫人厌恶--”萧慕晟嗤了一声,阴冷地笑,声音低沉悦耳,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更蠢更自以为是,你觉得,你在众人跟前说几句话,我就不敢杀你?你以为你与黎锦云一道,我就不敢杀你?”
“不--”谢萦姝眉眼不惊,压下因为明白他的残酷,所以升起的恐惧,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敢杀我,我来,也并非是怕你杀了我--”
她面对他,曾有过许多的心情,忐忑的、甜蜜的、讨好的、畏惧的、痛恨的、恐惧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荡然无存,她感觉平静,是勇气给予她的平静。
上一辈,直到死去的那天,她才敢在他面前勇敢,而这辈子,她无须讨好他、在意他,也不会害怕他了。
“哼!”萧慕晟向来决断,眼眸一紧,伸出手便朝着她的脖子捏去。
温热的手差一点就要触碰到雪白的颈项,谢萦姝脸色未曾改变,她伸出右手,将左手的袖子一抹,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捏住伤处狠狠一用劲,红色的血液立即渗了出来,在白色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唔--”她痛呼出声,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萧慕晟,
当看到他脸色一皱,伸过来的手臂一颤,沉了下去的时候,她提唇笑了:“萧慕晟,你懂了吗?”
萧慕晟抬头看谢萦姝,满脸肃杀,微微上挑的眼中杀意、憎恨与不可思议交杂。
谢萦姝放下手,柔软的云锦遮去了那片红色,她挺直了身子,笑得快意而笃定:“你杀不了我,那天落水的时候,金钗在你的手里,划伤的是我的手臂,而你手上也有伤痕,一模一样的伤痕-”
那金钗被他抢了去,在水中挣扎中她感觉自己的手剧痛,所以才顺水推舟地嫁祸于他,他拿着金钗,并不会伤到他自己--
所以她有了一个怪异却又说的通的想法--
她曾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但这个想法是真的--
谢萦姝突然伸手给了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
萧慕晟脸上一痛,红晕在他的脸颊蔓延开--
“哈哈--”谢萦姝笑了,虽然嘴角喊含着血迹,悦耳的笑声却如同金铃在树林中回响,惊起了飞鸟,扑簌簌地响成一片,
她觉得畅快而如意,莹润的眼眸中尽是愉悦的光泽,
萧慕晟狠狠地咬着牙,愤怒仇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谢萦姝擦了擦眼边的泪,吸吸鼻子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来了吧?”
“你仗着我杀不了你--”他恨这种被人拿捏着的感觉,并且那个人是谢萦姝,前世任由他哄骗的谢萦姝:“如此地嘲讽我,就没想过,我不一定要朝你下手--”
他也提唇笑了,凉薄残忍地笑:“外边站着的黎锦云,你家里的父亲、你的大哥,我可以一个个叫他们死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让你活得好好的,活得长命百岁,却没有一个亲人。”
谢萦姝看着他,眼中一湿,一颗泪珠滚过了洁白的脸颊,
她带泪微微一笑,眼眸中伤感交杂:“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但是--”
她看着他带着恨意的眼睛,眼中伤感瞬间变作坚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既然你和我一起重生,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死--”
话音未落,她飞快地伸手,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剑划过寒光,迅疾地朝着她的腹壁刺去--
她要用死,带走他--
她要用死,拯救前世那些无辜被害的人--
她的罪,她去赎--
“唰!”萧慕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无暇惊愕,飞身上前,伸手一推,
谢萦姝手中的短剑“呼”一下擦着她的腰带划过,云锦的腰带划拉一声被划开了长长的口子--
她跌坐到了地上,萧慕晟一脚踢开了她手中的刀子,蹲了下来,俯首看向她湿润的,带着不甘带着倔强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神非常陌生。
他记不得她曾有过的那些眼神,因为他是那么讨厌被她看着,就像看着她心爱的一个玩物一般。
但现在她眼中的勇气非常陌生,她曾经是那么矫情,手上划个小口子都要哭闹半天,今天却拿着刀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变了,真的变了--
变得让他更加地厌恶--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谢萦姝,你不要觉得你是唯一洞悉天机的人,我早就猜到了--”
她落水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的胸口如同刀戳一般地痛,加上伤痕,他怎会猜不到?
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只是,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察觉,并且要用这种对自己下手的方式来报仇。
她不该有这么地聪慧,她愚蠢得像个傻子--
“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你动作迟了些--”萧慕晟凤眼中出现嘲讽和不屑,他很清楚她的软肋:“你以为,你在乎的,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傻到等你察觉后,任你拿捏--”
谢萦姝脸上剧痛,却依然忍痛开口:“你防不住我的,只要我不怕,什么时候都可以死。”
萧慕晟笑了一下,笑得胜券在握:“你一会儿回去瞧瞧,黎锦云手上有红痕,那种毒,你曾经用来害过林若真,若是我死了,她一定会死--”
谢萦姝眼眸攸然收紧,怒气在她眼中聚集,
萧慕晟很满意看着她的反应,一切都在他掌中的满意感又回来了,他嗤笑了一下:“我也不瞒你,暗卫我早就组织起来了,并且下了死令,只要我有个差池,他们会下手把你谢家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我哥会保护好家人--”谢萦姝用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打去。
“你哥?”他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她的手,轻蔑地笑:“那个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废物?你怕是忘了,他何曾将你家上下的生死放在过心上,他若是靠得住,你谢家上辈子能这般地一败涂地?”
谢萦姝微微一愣,大哥虽然骁勇善战,但和她一样骄傲自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后来,他沉迷女色,愈发暴躁固执,愈发肆意妄为,的确是靠不住的。
她的手垂了下去,茫然而挫败的感觉上了心头,她知道他在杀戮这件事上,是说得到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