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转头拉了一把魏衡,堂堂太子,跪在床头算怎么回事。
脚踏硌的魏衡膝盖疼,起身时疼的踉跄两步,胡公如今所有心思都在楚时身上,没顾得上踉跄两步又被挤开的殿下。
魏衡有心想刷刷脸,叫自家侍妾不这么生气,面前都是医者,他不仅挤不进去,还被往外赶。
“殿下且在门口稍等,我等为公子施针。”
魏衡:“……”
“哎呀,殿下还愣着做甚,快走快走,耽误不得。”
“快些啊,快走!”
魏衡怒而不敢言:“……”
无奈只能退出去,眼巴巴看着门口。
张正良听说了这边的事,想着过来劝劝,估摸着殿下应该消气了,当不会撞枪口,这才晃晃悠悠来到院门。
探头一看,台阶上坐着一人,正垂头丧气。
张正良不敢置信瞪大眼,这谁?!
定睛一看,原是殿下!
他随手抓住一人,忙问:“里面这是怎么了,殿下缘何苦恼?”
“哦,殿下没忍住脾气凶了林公子,公子不理殿下了。”
张正良持续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汉川点头:“原是我伺候公子身侧,如今我都不敢近身,方才见殿下给公子跪了,公子都不理他。”
张正良憋住笑,殿下也有今天,野狼叼回了专属自己的小白兔,筑起高墙,日夜守护,凶劣开始束手束脚喽。
得意吧,我的殿下。
今后可就没有今时往日的硬气了!
张正良得意,张正良仰天大笑,心头舒爽。
楚时的情况急转直下,匆匆被转入药池,魏衡不敢置信的白了脸,愧疚如洪水,仿若下一秒便要将他淹没。
怀中人大口大口呕血,猛然提起力气,弓着背,弹出怀抱,也是为吐出堆积胸口的血。
失血过多的人周身温度迅速往下降,抱着他的人也在抖,他像是被笼罩在黑夜中的猛兽,妄图撕破这种恐惧,嘶吼着,撞击着,挣扎着,却始终找不到希望。
魏衡胸口都是血,他盯着怀中失去意识的楚时,身边热水仿若冰锥,怎么也回温不了那颗心脏。
“阿寺?阿寺醒醒。”他轻声唤着,唯恐惊了怀中人,声线略带颤抖,心脏收紧,血液一时停滞不前。
“别睡,你可听得见我说话?别睡好不好?”
楚时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周围是无尽黑夜,虚妄的让人窒息。
“冷……冷……”
小若呓语在喉咙中翻滚,魏衡强撑着理智,凑的极近方才听清他的话,忙将人往热水中按了按。
楚时眉头依旧痛苦皱着,手垂入水中,吓的魏衡一激灵,忙握过去,俯身轻吻侧颈,以此确定有心跳,这才喘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一碗一碗汤药灌下去,也只是堪堪遏制体内蛊毒扩散的速度,胡公额头溢出细密汗珠,秋风苑被被笼上一层压抑,殿下越来越暴躁。
一点轻微动静都会引来殿下如临深渊的凝视,仿若下一秒便要将人拉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下人过的战战兢兢,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脚尖,弓起背。
第四日半夜,楚时终于睁开眼睛,魏衡两日不曾休息,初见他看着自己,脑子发蒙,半晌不曾反应。
空气静置片刻,魏衡这才踢开面前凳子,往外跑去:“胡公胡公!阿寺醒了!阿寺醒了!”
听见动静,汉川忙直起身:“活了活了!张先生,你听见了吗,活了!”
张正良困得狂扒眼皮,闻言一个巴掌呼过去:“快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当心殿下听见让你去放马。”
缺心眼玩意儿。
汉川被骂也高兴,就差原地跳一段:“恰,恰恰,恰恰恰……”
胡公确定楚时情况暂时稳住后,便闭着眼睛回去补觉了。
魏衡握着楚时手,大力恨不得揉碎:“阿寺,阿寺,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你当真忍心抛下我一人,我还在想,世上怎有如此残忍之人,还好还好……我就知道……”
楚时脸色依旧苍白,他如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歉意望着他。
魏衡将他冰凉的手搭在自己脸上:“没关系,我原谅你,以后不凶你,也不惹你哭好不好,你……”
当可怜可怜孤,好好活下去。
最后这句话实在影响太子殿下威武霸气的形象,他说不出口。
转念又怕不说出口,这小没良心的毫无顾忌,一时纠结,都顾不上楚时疲惫神色。
魏衡还是决定卑劣一次,若说出,他能为自己考虑一分,便卑劣吧。
深吸一气:“阿寺……”抬眼一看,人又闭上眼睛。
心脏被狠狠撞击,什么想法都没了,他忙凑过去试探鼻息,确定人只是睡着,这才脱力坐在床边。
凝望虚空,魏衡突然笑出声。
他啊,栽了个大跟头。
握住楚时的手轻轻松开,脱力般呢喃:“小病秧子,还挺勾人,孤不管你是谁,从今以后,你只要待在孤身边,好好伺候……让孤伺候。”
“孤便不追究你是谁,可好?”
睡着的人不曾回应。
“你不说话,孤就当你应了。”
魏衡点了点侍君鼻子,颇有些不甘:“你捡到大便宜了知不知道,孤是何等人物,以后就是你的啦。”
“高不高兴?以后旁人问你,夫君是何许人,你便可挺直腰背,告诉他们,将来的天下共主!”
脑海中楚时傲娇仗势的模样颇有喜感,魏衡乐出声。
“哼,阿寺,爱我可不能反悔,这是要遵守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
楚时动了动手指,眉头轻轻蹙起,恬静的睡颜苍白,许是觉得冷,他往魏衡身旁挪了挪。
魏衡眉梢微动,喜气洋洋勾出一抹笑,故作无奈道:“知道你离不开我,我这不是陪着你,真粘人。”
刮一下侍妾娇俏的鼻头,洋洋得意。
神经松懈下来,魏衡便觉一阵疲惫,从前大战三夜尚且能温酒贺胜的殿下,如今见了内人卧于床榻之间,竟也颓废的想陪他躺个天荒地老。
斗转星移,光景驰西流。
深秋坠下片片枯黄,风一扬,送走了夏的清丽。
魏衡早早让人运送上等狐裘,烫边大氅,接到旨意的内侍监疑惑:“殿下从前都是深冬才用这些东西,秋日这最后一批衣服还没送过去呢,就要这等厚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