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初伏,江南的天气就已经酷热难耐。
但崔臻与月泉淮两人闲不得半刻,俩人即使戴上闷热的幕篱,也要腾出空闲来,去逛逛自己的五百顷地。
为了方便,俩人还叫上了沈初峤。
这个时节的白天,要么摇着扇子在树荫下,享用井水冰过的瓜果;要么就躲在屋内,镇上冰盆,在绵长的午后睡一个长长的中觉。
好在任说弄来了一种叫天玄冰的东西,使得出门时没那么难熬。这东西虽是一种矿物,但色泽质地却如千年寒冰,且散发着幽幽寒意,既是打武器的好材料,也能佩戴在身上用于清凉解暑。
俩人一逛才发现,这五百顷地里,有不少的山地,五六十亩梯田,还有八口方方的大鱼塘。
刨去这些杂七杂八的,能种稻子的也就四百顷。
田间稀稀拉拉分布着一些农庄,问过才知道这些都是住在这里的佃户。
“你们是新东家?”
庄户里的男人在外面地里忙活,见贵客到访,几户人家的女人们都出来了,一个个晒得黝黑,面对衣着华贵的两人时显出了几分局促,但却没有半点扭捏,纷纷躬身请安。
崔臻点了点头,随口嘱咐道:“你们原先怎么给秀坊做事,眼下就怎么跟我做事。我不会涨租子。这年月收成还行吗?”
“运河两边的土地好,以前秀坊还帮忙架了水车,收成年年都稳。赶上风调雨顺的好时节,一亩地里还能多产不少呢。”
说起收成,几位妇女脸上都喜笑颜开,看来在秀坊的管理下这些农户人家的日子过得真不错。与她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除了那几口鱼塘,你们平日还养什么不?”
崔臻原是随口一问,原本没有做太大期望,料想农户人家顶多养些鸡,有鱼塘的可能养点鸭子。这时代没有玉米番薯土豆,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喂猪,她想痛痛快快吃一顿红烧肉拌饭可能有点难。
一个身材胖胖的妇人忙上前行了个礼:“回东家,我们家有四口鱼塘,家里还养了不少鸭子和鹅。原先每个月都能给七秀坊送去不少鸭蛋鹅蛋,如今您做了新东家,那下蛋的就不用那么多了,每个月可以给您送去十几只肥鹅肥鸭子。”
说着,那女人肉乎乎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来:“我们家的鸭子和鹅养得好,扬州那大酒楼每隔几天都要从我们家收不少哩!”
“那看来你家养鸭子养的是真不错!”
崔臻一想到什么红烧鹅肉、铁锅炖大鹅、焖鹅、烤鹅腿,还有什么香酥鸭、子姜炒鸭、香菇烧鸭、盐水鸭……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告别了这几家庄户,俩人又来到了山头。
眼下山地有不少荒着,开出来的几十亩梯田种的也是稻子,但只种了一季,稻米产量远远不如平原上。
沈初峤下了马,蹲下身来捏起一块土坷垃碾碎。随后又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叹了口气。
“这些梯田种茶是最好的,但秀坊自有青萝茶出产,便没让他们费那个事。”
崔臻眼前一亮。扭头就问月泉淮:“前些日子在藏剑山庄喝的他们种的龙井茶,你尝着怎么样?”
月泉淮摸了摸下巴,回味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茶是好茶,就是感觉他们烹茶的手法差了些,也可能是我喝不惯。”
沈初峤闻言,凑过来插嘴:“他们烹茶也跟别的地方一样,往里面加不少香料吗?”
“确实如此。”
月泉淮看了眼崔臻,见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奋之色,就知道肯定是他娘子又要搞什么花样了。
说起茶来崔臻就感到烦闷,穿越过来以后她只喝白开水或者蜂蜜水,不就是因为唐代的饮茶风气完全不对她的胃口嘛!
摘下来的茶叶蒸过以后做成小茶饼,喝茶时再用火焙干,碾成茶沫再烹制。不同种类的茶叶在烹茶时加入的香料不同。比如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类,奢侈一点的还可以加些胡椒。
眼下各地无论什么茶都这么喝,难道还有别的烹茶方法?
沈初峤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哎呀……这群大老粗,白白糟践了那么好的茶叶。”
“说起来,秀坊的茶好像确实不一样。”崔臻沉思了起来。
沈初峤解释道,秀坊平日里练舞要挥洒不少汗水,故而喝茶也喝得多。但那些加了香料的茶喝多了会脸上长痘痘,叶坊主便另辟蹊径,将摘下来的茶叶炒干水分,直接用开水冲泡。
这与后世的炒茶已经非常相似了。
崔臻心动不已。财大气粗的她当即下定了主意。
“那我干脆直接从藏剑批五千株茶苗回来种吧,种着自家喝。”
竟不是为了赚钱吗?月泉淮感到有些惊奇:“茶树金贵,若不拿去卖,可就成了烧钱的玩意了。”
“若有多的,就在扬州开个茶馆。”崔臻乐呵呵地不以为意。
说着,她望向沈初峤,俏皮地朝她挤了挤眼睛,佯作谄媚道:“到时候还要劳烦秀坊的姑娘指点我们如何炒茶啦!放心,我定有厚礼相赠!”
“你这个大财主!”沈初峤笑着拧了拧崔臻的鼻尖:“那你也不用再招工人了,我喊姐妹们来领你的工钱!”
“那感情好,我给你们按秀坊的月例银子双份发!”
俩人嬉笑着在田埂间玩玩闹闹,好不快活。
向藏剑去了书信,那边很爽快的同意了此事。
虽然叶晖对于崔臻这的为人处风格事实在不敢恭维,甚至非常不喜欢她动不动就搬出郡主的头衔来压人,但她接二连三给藏剑下了这么几个大单子,一口气五千株茶苗,这价钱足够藏剑卖一年的兵器,就是叶琦菲手下的江南叶商行也从未有接到过如此肥美的订单,他脸都快笑烂了。
赚钱嘛,不寒碜!
只是移植茶苗要么等早春、要么等深秋,眼下都不是时节,故而暂时搁置了下来。
时间悠悠地来到了夏末,暑气未消,但早稻已熟。
趁着早稻收割,崔臻找到了扬州城的秋霁楼,与这边凌雪阁的人商量了捐粮的事。
此事非同小可,凌雪阁不敢独断,当即叫来了天策府在扬州驻扎的将领。
这一季稻子下来,刨去租子、口粮,能捐出来的满打满算只有三万五千石。崔臻还有点失望,她原本以为能更多一些。
她嫌少,一旁的天策将领已经感动得快哭出来了。他对着崔臻深深一抱拳。
“这位夫人,哦不,郡主!您的忠义感天动地!末将定不负嘱托,一定会把这批粮食一颗不落的送去灵武!”
“眼下潼关还在叛军手里……你们路上可要当心啊?”崔臻有些不放心。
“郡主放心。”一旁凌雪阁的人吱声:“运粮一事交给我们便好。”
崔臻想了想,自己再担心好像也没办法给出实质性的建议。只好作罢。
这位雪爹深深地看了一眼崔臻离开的背影。心里替阁主由衷地感到高兴。
他们的阁主,广平王殿下,可真是有个忧国忧民的好姨妹啊。听说已经嫁了人?嫁的还是那渤海国的国师,那月泉宗的宗主居然能对娘子如此破费鼎力支持,看来也是个好人,并不如传言中的那般……
崔臻不是没感受到背后传来那灼热的视线,她反而感到一身轻松。
不到四万石的粮食为她和夫君在御前换来一个好名声,不亏。